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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诒让石刻学成就初探2008091713252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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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诒让石刻学成就初探

虞万里

[摘 要] 晚清朴学宗师孙诒让以经学、子学、文字训诂之学为學林仰慕、称颂了整一百年,而学界对其在石刻方面的研究与成就也忽略了一个世纪。孙氏自17岁起即有志于碑版刻石之学,前后二十年间,因兴趣、机缘、用功诸因素,使其在石刻学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虽著作之留存仅一《目》一《记》一《志》和题跋数篇,但已足以奠定其在清代石学中不容忽视之地位。揭示孙氏在碑碣、刻石、砖铭上所化之精力及其研究历程,可以更深刻地体认他之所以在经子小学中所取得的非凡成就。换言之,正是对石学的长期浸润和深入研究,引发了他对古文字的研探;正因通贯和悟彻了古文字、碑版文字、传统文字构形学的内在理路,方使其在经子之学上有胜人一筹的理解。

[关键词] ; ;

[中图分类号] K2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1873(2008)03—0000—00

[作者简介] 虞万里,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上海 200235

引 言

光绪三十四年(1908),有清一代朴学殿军孙诒让与世长辞,享年61岁。孙氏生前将《墨子间诂》请长辈俞樾作序,俞序曰:“盖自有墨子以来,未有此书也。”①以《札迻》请序,俞序曰:“仲容学过于余,而年不及余,好古深思,以日思误书为一适,吾知经疾史恙之待于仲容者,正无穷也。”②可见这位前辈对他推崇备至。孙氏没后,一时海内硕学俊彦如章太炎、刘师培、罗振玉、梁启超、曹元弼、张尓田、姜亮夫等皆有赞辞,③然所誉多在《周礼正义》《墨子间诂》和古文字方面,唯乡后裔私淑弟子李笠在《我对孙先生仲容的认识》一文中曾说:“先生又搜集瑞安、永嘉附近的古砖,著《古甓记》,这都属于地方性的新材料

的整理”又说:“《东瓯金石志》一书,虽与戴咸弼合作,而先生之功居多。”虽提及其石刻学,却语焉不详。《周礼正义》一书固然是悬诸日月而同辉的名著,《墨子》确是至孙氏《间诂》始能读通,古文字亦数他为开山之祖。但孙诒让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在继承乾嘉考据学,疏通经、子的同时,碑版砖铭也是他绍继嘉道以还石刻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可惜一百年来,竟无专文论述。究其原因,《汉石记目录》迄未刊行,《温州古甓记》流传不广,《东瓯金石志》衔名次于戴咸弼之后作为校补者,石刻跋文仅20篇,载于《籀庼述林》卷8,故不为人所注意。兹就以上相关著作,联系孙氏早年的语言和文献学功底,以清代石刻学为背景,来窥探这位一代学人在石刻学上所取得之成就。

一 清代石刻学之兴盛

碑刻之集录虽可上溯至南朝梁元帝所撰《杂碑》22卷、《碑文》15卷和谢庄所撰《释氏碑文》30卷,但当时或仅是集录,并非研究;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多用碑刻来引证史地,也只是自然地运用。真正有意识地为存古和研究之用,应从欧阳修的《集古录跋尾》和赵明 ①②

俞樾:《墨子间诂序》,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页。 俞樾:《札迻序》,北京:中华书局19年版,第2页。 ③

姜亮夫作《孙诒让学术检论》,对孙氏学术全面评介,但也未涉及其石刻成就。《姜亮夫全集》卷20《史学论文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528~567页。 ④

《图书展望》复刊号,转见瑞安文史资料第19辑《孙诒让学记(选)》引录,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53、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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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的《金石录》为始,自后刘球的《隶韵》、娄机的《汉隶字源》等转从文字的辨识上用功。至洪适撰成《隶释》27卷《隶续》21卷,萃著录和考释于一书,真正将石刻研究引上轨道。元明两代,虽有继踵,却未能超越。清代自顾炎武《金石文字记》《石经考》、万斯同《汉魏石经考》《唐宋石经考》以下,一时各种金石著作如雨后春笋,遍地而生。据容媛《金石书录目》所载,自宋代至乾隆以前的金石书仅67种,而乾隆以后却多达906种。①这些内容侧重不同,形式各异的著作,金石学家陆增祥曾作过归纳,他说:

著录之家,本朝极盛,荟萃成书,奚啻百数,有限以时代者,有限于一省者,有限以一省并限以时代者,有限以一郡者,有限以一邑者,有限以域外者,有限以名山者,有限以一人者,有限以一碑者,有别以体者,有叙以表者,有绘以图者。其上追秦汉,下逮辽金,近自里闾,远迄海外。总括而考证之者,亦不下数十家。或宗欧、赵之例,

著目录加跋尾;或宗洪氏之例,具载全文;或勘前人之讹,或补前人之不足。

陆氏于每类之下均举列相应之著者、书目,以实其说,如“限以时代者”下举“翁氏《两汉金石志》、严氏《汉金石例》、申氏《涵真阁汉碑文字跋》、范氏《分隶偶存》”等等,于此可见著作、种类之多。孙星衍、邢澍之《寰宇访碑录》12卷集录石碑、砖瓦7000馀目,主要依据邵晋涵辨《四库全书》时所得石刻,加上王昶、钱大昕、翁方纲等金石家邮寄拓本及邢澍所藏汇集而成,非亲自踏勘搜访,所以赵之谦有《补寰宇访碑录》5卷,罗振玉有《再续寰宇访碑录》2卷,刘声木有《续补寰宇访碑录》25卷,皆补孙书所未备。实因碑石散在荒山野地、足迹罕至之处,一二志士难以荟萃搜集,于是集录一省一县一邑之碑刻者趁势而起,或志目录,或集图像,或作考订。其中阮元《两浙金石志》、李遇孙《栝苍金石志》、毕沅《中州金石记》、《山左金石志》(阮元同撰)等皆其著者。同时嘉道以下所修撰之方志,大多有金石志卷。③关于文字、史实的考订,自顾炎武、朱彝尊而下,钱大昕的《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能从经、史、小学等不同方面揭橥石刻内涵,为世所推崇,他如武亿《授堂金石跋》、严可均《铁桥金石跋》、叶奕苞《金石录补》、赵绍祖《古墨斋金石跋》、劳格《唐尚书省郎官石柱题名考》等亦多能以碑证史补史,各有贡献。总之,清代嘉道以下之石刻研究,尤其是搜集乡邑的碑刻文字,并与乡邦文献互证,已成为一时风气。孙氏身丁其世,不能不为其风所染。

二 孙诒让石刻学的语言文献学养

古代碑刻所蕴含的信息量十分丰富,文辞古奥、俚俗均有,字形讹俗混杂,史实邈焉难徵。故读碑首先必须具备语言学功底,对文字、音韵、训诂有深厚的修养。其次是对历史文献的熟谂,俾能与碑刻史实交互印证。再次是掌握必要的古代历法专门知识,使残缺不全的纪年得以恢复其真实的岁月。要深刻理解孙氏在石刻学中所取得的成就,很有必要揭橥其在以上几方面的素养。

文字音韵训诂学素养 孙氏接触小学始于何时无考,但其13岁(1860)时,已草《廣韻姓氏刊误》1卷,15岁(1862)增删为二稿,十七岁(18)润饰为三稿,十八岁(1865)修改定稿,分上下2卷。此书虽为勘正《广韵》中姓氏之讹误,但其接触、利用韵书之早,已可概见。同治七年(1868)购得明内府本《广韵》,同治十一年(1872)又购得元本《广韵》,并有题记。与此同时,得到阮刻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读之爱玩不释,尝取《考古》《博古》两图及王厚之《复斋欵识》、王俅《啸堂集古录》互相雠对。④又曾取《六 ①

参见中研院史语所单刊乙种之二《金石书录目》,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年。容氏书分为10类,其中所载之书多金石不分,盖古人多将金石并列。此数据依赵超《中国古代石刻概论》第3章所统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第126页。 ②

陆增祥:《金石续编序》,《金石萃编》附,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影印本1990年版,第4册,卷首第一叶b。 ③

容媛:《金石书录目》,统计方志中之金石志有297部。见该书“方志中金石志目”类。 ④

见孙诒让:《薛尚功钟鼎款识跋》,《籀庼述林》卷6,《孙籀庼先生集》,:艺文印书馆,第2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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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故》与莫友之《说文木部》对勘。①十二年(1873),从唐端夫处借得顾广圻《说文辨疑》、翁方纲校本宋娄机《汉隶字源》、马钊《集韵校勘记》传抄手录之。关于《集韵》一书,当其20岁在杭州闱试中式后曾购得罗以智校本,记云“吾乡方雪斋先生成珪尝辑众本雠校,为《集韵校正》若干卷,稿本今藏邑中项氏,今尝欲借录,未果也,丁卯八月。”②但最终于光绪五年二月将方氏《集韵考正》10卷刊成。《集韵》搜罗异体字极多,有助于石刻中异文俗字的考订。孙诒让前后数年关注此书,无疑对其石刻研究有莫大的帮助。

文献目录学素养 孙氏8岁从父亲依言受《四子书》和《周官经》,12岁受诗法。16、7岁时,读江子屏《汉学师承记》及阮文达公所集刊《经解》,已略窥国朝通儒治经史小学

家法。父亲孙依言是一位热心乡邦文献整理的学者,不仅搜辑温州地方史资料汇编成巨著《瓯海轶闻》58卷,还创建玉海楼,入藏古籍图书8、9万卷。据后人统计,玉海楼所藏温州乡贤遗书达462部。而诒让在光绪三年,亦手撰《征访温州遗书约》,可见玉海楼所藏,乃父子两代人努力不懈的结果。尤其孙依言纂辑《永嘉丛书》,诒让协助校勘,如《浪语集》、《水心集》、《横塘集》、《蒙川遗稿》、《止斋先生文集》等,都经诒让奉父命雠校、勘覆而梓行。这些文集也都成了他日后考证东瓯地区碑版、摩崖文字的最直接资料。作为掌控书海的书目,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无疑是一把钤键。一般学者只是备置查阅,而孙诒让却不仅阅读,还动手编纂。同治八年(1869),22岁的他开始编纂《温州经籍志》,为了纂辑此书,他不断阅读、揣摩张金吾的《爱日精庐藏书志》,同治十年(1871),写定邵懿辰遗著《四库简明目录标注》20卷,将家藏之本附注于后,次年又加校勘。张、邵二书都是题跋、目录名著,

《经籍志》纂成。诒让用功于斯,等于为正在纂辑的《温州经籍志》悬例张目。④8年以后,

这样的藏书特色和校勘、编纂的经历,对于日后考订石刻文字,无疑会游刃有余。

古代历法知识素养 历法是一种专门的学问。尤其汉代太初历以前的所谓古六历,历家更是人各一说,难以补述复原。孙诒让光绪元年(1875)28岁那年,撰成《六历甄微》,分《历经》、《历议》、《历谱》、《历徵》、《四分术钤》各1卷,都凡5卷。于六家之佚文、历代之议论、黄帝以下之历谱及《淮南》《易纬》《周髀》中相关之数术皆有论列。即此一书,可知其对于历法之精熟;即此一书,可理解其在石刻考证过程中对刘羲叟《长历》、钱大昕《四史朔闰表》等书运用之纯熟。

以上仅是围绕孙诒让的石刻研究相关的几个部分略加表述。孙氏自18岁撰《白虎通校补》,20岁以前即积累《札迻》资料,26岁(同治十二年)起草《周礼正义长编》,以及群书之校勘,都是其经子功夫不断积聚的表征。尤其是25岁(同治十一年)撰《商周金识拾遗》3卷,及其后所撰之《古籀馀论》等,又都是他贯通籀篆隶楷、正体别字的文字学素养。30岁时,访杭州丁丙,得观嘉惠堂八千卷楼秘藏之盛。凡此种种,日积月累,都积淀为他考证碑刻砖铭的深厚学殖。

三 碑刻古砖的征集、搜拓与校读

一个学者一生学问的路向固然有其必然性,但必然性中仍有其偶然因素在。孙诒让生活在古文学家孙依言的家庭中,完全可以走永嘉学术研究之路,但他却执意走上经子考据之道。考经证子,《周礼》《墨子》之外,可为者尚多,他却化一定的精力在石刻上。晚清石刻学的 332页。又戴家祥:《斠点名原书后》,山东:齐鲁书社1986年版。 ①

见孙延钊:《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同治三年下《六书故识语》,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60页。 ②

见孙延钊:《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同治六年下,第60页。 ③

见孙诒让:《札迻序》,第2页。 ④

孙诒让虽云《温州经籍志》以《四库提要》为参照标准,但亦广泛参考各种书目体式,比如对于习见知书的序跋,皆仅存目,就是依照张氏《爱日精庐藏书志》,见其书“叙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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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盛固然是客观的现实,但这仅是外在原因。孙诒让之所以会从事石刻研究,还有一段因缘。同治三年(18),17岁的孙诒让在侍父于寿州的官斋中,从知州施照幼子手中收得元管军上百户铜印一枚,同时得到晋太康三年砖一块,这是他收集古印、古砖之始;同治九年(1870),友人赠与富贵砖及残砖各一块,他从篆法上审视以为是汉代之物,便请工匠雕硺为研,刻铭于上:这都为其十多年之后从事石刻研究埋下了因子。自此之后,他征集、搜罗拓片、碑刻、古砖的兴趣日渐浓厚。

同治十年(1871)正月,诒让与妹夫杨晨北上应礼部试,道出京口,游金山、焦山,手拓汉定陶鼎及唐经幢石刻。十二年腊月,校读《唐房玄龄碑》,补正王昶《萃编》所收本之缺文愈百字,复以史传考证碑文所载事实,为之跋。十三年(1874)正月,复与杨晨北上应试,再赴焦山海云堂观摩《瘗鹤铭》并手拓之,①八月,钱泰吉高弟唐端甫家富藏书,以《齐天造像拓本》见贻,亦手录并为之跋,十二月,检校箧中所《吴禅国山碑》和《汉豫州从事孔褒碑》,附以王念孙《汉隶拾遗》之说。光绪元年(1875)正月,校读《北齐残造塔铭》,略有补正。光绪二年(1876)五月,校读《北魏始平公造像记》,闰五月校读《北魏孙秋生等造像记》、《唐胡佺墓志》、《唐张诜夫人樊氏墓志》、《晋赠太傅罗周敬墓志》等,依拓本审校校补。八月,同邑薛子枢遇辰先生以所藏兴和残砖拓本见贻,此砖薛从燕人收得,诒让考定其为东魏邺宫遗物。十二月,重读罗以智《汉严季南摩崖拓本跋》,取《十二研斋金石录》校一过。以上尚只是一年数次用功于石刻,有顺道访拓,有朋友馈赠,也有箧藏重读。自光绪四年(1878)起,他对碑刻拓本更为专注。其年二月,诒让与从弟诒燕同至陶山访碑,乘潮上驶,过焦石,登览石塔绍兴辛巳题记,并拓得兹刻。又访得宋天熹四年陶山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治平二年陶山寺井栏石刻,宝庆二年鲤鱼山摩崖及元贞隐处士張公墓碣,手拓以归。至秋,校读《汉执金吾丞武荣碑》、《北魏刘洛真造像记》。五年(1879)二月,一连校读隋唐墓志十余方,每一方皆有刊谬补缺。②同时,他开始致意于古砖的搜集。十多年前,他曾先后搜到过晋太康三年砖、汉富贵砖和永嘉松台山净光寺塔宋元祐、熙寧诸砖,③光绪五年又收藏一方汉五凤三年砖研,即此有感于阮元之《两浙金石志》搜录浙地汉至五代砖文80余种,而温州古甓竟付阙如,于是与林祁生和周伯龙、仲龙兄弟搜访郡邑石刻古砖,冀得唐以前物。天道酬勤,果于县城西门内西岘山巅得宋元嘉某年砖、十四年砖,于东郊外菜囿墙间得梁天监十年砖,亟传示同好,矜为创获。

孙诒让真正大批量地获得古砖,是在光绪六年(1880)十月一个偶然的机缘,当时他奉父命去盖竹山为先茔封土督工,回来时路过廿四都下湾,在古冢旁惊奇地发现零甓满地,仔细审视,“其砖皆隐起有花纹,字画粲然可辨”,竟是晋太和二年砖。一时欣喜若狂,拾得数块完整者,归以示林、周诸君,相与惊叹累日。但乡农闻而聚观,却不以为然,谓乡间破冢垝堙,到处都是。于是相率引导诒让往水西洞山、林奥和尚山、东坛山、廿六都塔山、西岘

山、隆山、万松山、周湖山等处寻访,“短屐长镵”,“得晋至梁砖无虑数十种”。这个意外的发现和收获,使得他搜访古砖的信心大增。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或乡人见告,或得闲寻访,所得古砖,与日俱增。光绪八年(1882)秋,诒让检视收藏的晋、宋、齐、梁、陈之古砖已逾百种,遂将自己的居室命名为“百晋精庐”,别署“百晋陶斋”,以志古砖骈萃之缘。 ①

孙诒让:《题焦山定陶鼎拓本诗叙》:“余同治辛未、甲戌两游金、焦,曾手拓二鼎并《瘗鹤铭》、唐经幢诸石刻,古缘骈萃,其乐无量。”盖即指此。 ②

该年读校之碑有《唐幽州昭仁寺碑》、《唐郭思训墓志》、《唐冯氏妇墓志》、《唐贺兰氏墓志》、《唐无畏不空禅师塔记》、《唐刘感墓志铭》、《唐张安生墓志》、《唐少林寺神王师子记》、《唐卢朝彻谒狱庙文》、《唐嵩山会善寺戒坛记》、《唐吴达墓志》、《唐尓朱逵墓碣》、《隋赵芬碑记》等,其校读之记必有可观,然不见于《籀庼学林》,或仅是题记于拓片上,故录其目,以备采访。 ③

孙延钊:《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系得此砖于光绪五年,而云“先于永嘉松台山净光寺塔曾得宋元祐、熙宁诸砖”,不言具体年月。案《温州古甓记序》亦曾提及,谓以此拓本贻戴咸弼,戴着录于《东瓯金石志》。戴书初刻于光绪二年(1876),则此必二年以前所得。 ④

参见孙诒让:《温州古甓记叙》,北京:中华书局1931年活字本,第1页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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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趁闱试进京之便,请国子监祭酒王懿荣为题“百晋精庐”、“百晋陶斋”篆隶两额。就在这一年,诒让的《温州古甓记》和戴氏增订本《东瓯金石志》刻成,之后他倾精力于《周礼正义》和《札迻》《名原》等书的撰作,间有朋友惠示石刻拓本,亦偶作跋语,①而基本上已很少和石刻交道。

四 孙著石刻三书成书过程

孙诒让从17岁时搜得晋太康古砖一块,到36岁校补《东瓯金石志》成,前后20年,尤其是最后几年,对石刻可谓近于痴迷。但所留下的著作,仅一《目》一《记》一《志》和数篇题跋而已。下面对各书之成书过程略作考证。

一《目》即《汉石记目录》,23卷,一小册,改定的稿本所录汉及三国石刻计166种,按勒石年月编次先后。手稿今存浙江大学图书馆,上有朱笔批校并跋记。孙延钊云:“写定《汉石记目录》一小册,所录汉及三国石刻倍于翁氏《两汉金石记》石目,……翁《记》文字间有缺误,复一一详审拓本,旁稽它籍,为之补正,随笔缀识于翁《记》册端。”②无疑,《目录》系增补、扩充翁《记》之作。翁方纲曾于乾隆年间编纂《两汉金石记》22卷,为断代金石之首创性著作。其首2卷为年月表、卷次、碑目及对《集古录》《隶释》《隶续》等目次之考订,卷3以下为碑刻文字考释。计所收碑目、碑文包括所附曹魏、孙吴碑9种不过

“光绪丁丑,增定此目,凡汉种,远非汉代所存碑刻之全部。③据孙氏《目录》跋记云:

及三国石刻共一百六十六种,中容记。”是超过翁《记》一倍。《汉记》增定时间虽为光绪三年,原稿则必早于三年。《籀庼述林》卷八《吴禅国山碑跋》末云:“同治甲戌十二月,偶检箧中弆本校读一过,遂拉杂记之。”④此跋殿于八篇汉碑跋文之末,故其它跋文后虽未署年月,颇疑皆为十二年以前所作。若此推测不误,则同治末年前后,诒让以翁《记》为蓝本,参照《集古录》《隶释》《隶续》《金石萃编》等有关著作,搜辑、钩稽两汉三国碑刻,企图完成一种汉代石刻总目。光绪三年跋记原用朱笔书写,数字记为“一百五十八种”,后用墨

、卷11“□□灵台笔改为“一百六十六种”。检视正文卷3“□府御史河南□令王稚子阙”

碑”、卷14“□州刺史魏元丕碑”、卷15“幽州刺史朱龟碑”、卷16“小黄门谯敏碑”、“圉令赵君碑”、卷17“上庸长司马孟台神道残字”、卷23“禹陵窆石题字”等8种碑目,整理者皆云“此条朱笔书写”。又朱笔点勘误字多处,如卷20“元帝庙画象题字”,朱笔改“帝”为“圣”。据此,浙大稿本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同治末年初稿完成,光绪三年十二月增补8种,点勘误字,作跋记一行;另一种可能是同治末年完成初稿,光绪三年点勘误字,作跋记一行,不久又增补8篇目录,乃用墨笔改朱笔之“一百五十八”为“一百六十六”。但从“增定此目”4字着眼,似以前一种可能性为大。

一《记》指《温州古甓记》,1卷。光绪五年(1879)间,诒让与同郡林祁生、周伯龙兄弟致意于郡邑石刻砖铭的收集,稍稍得一二古砖。六年,因都工先茔而得晋建元、永和、升平、宋元嘉等砖。又因乡农引访导寻,一时所获颇多。于是草《瑞安古甓记》,将所藏古砖依年代次其先后,并予著录、考证。据孙延钊《年谱》谓此稿已有“自叙于册端”。光绪七年(1881)正月,续得宋元嘉廿三年砖、宋太豫砖、齐永明七年砖,二月,又在永嘉古城得古砖21种,大都是晋、宋间古物。此后数月至光绪八年(1882)冬,每有新得。此时数量上已超过《瑞安古甓记》所载,地域上也超出瑞安一地,所以增补旧作,易名《温州古甓 ①

如光绪二十二年(16)同里林向藜惠示《孝宽塔铭残拓本》,诒让曾为之作跋语数行于后。跋文见《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第276页。 ②

《孙诒让学记·著述考》“汉石记目录”引录,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34页。孙延钊《年谱》文字略同,第159页。 ③

翁方纲:《两汉金石记》22卷,乾隆五十四年刊本。 ④

《籀庼学林》卷8,《孙籀庼先生集》,第2册,第468、469页。 ⑤

笔者未见原稿,此处叙述祝鸿杰先生整理本之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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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书中收录自晋至南朝宋、齐、梁、陈年间温州地区发现的古砖约120方。每方依年代拟其砖名,录其原文,次则详细标明该砖长、广、厚之尺寸,砖文花纹、字体、出土地点、藏所。而后另起一行对砖文年号、俗字、姓氏、称谓、官秩等详细考证。今存手稿1种,藏浙江大学图书馆;抄本3种,分别藏玉海楼、温州图书馆、温州博物馆;刊本1种,系乡后裔、瑞安县立通俗图书馆图书部主任陈准交由中华书局1931年排印本。

一《志》指《东瓯金石志》,12卷,光绪九年(1883)刊本。署名为:嘉善戴咸弼鳌峰纂辑,瑞安孙诒让仲容校补。戴咸弼字鳌峰,嘉善人。同治、光绪年间官温州府学教授。耄

而好学。著作除《金石志》之外,尚有《史学津逮》、《琐语录》等。此书成书过程及内容甚为复杂委曲,谨述如下:

在阮元《两浙金石志》、李遇孙《栝苍金石志》的影响下,戴咸弼有感于《温州府志》碑碣寥寥无几,摩崖仅存一二,深以为是地方文献之缺憾。同治九、十年间,他在温州郡庠得五方宋元碑刻,皆阮、李二书所未载,遂有纂辑之念。于是登峻岭,探幽谷,与其子文佐、文儁于榛莽之中,蒐罗摹拓,四易寒暑,始成《东瓯金石志》10卷,补遗1卷,附录1卷。前10卷依年代录西晋至元的摩崖、石刻、题名,为正文。正文甫刻成,已发现排列、考证各种问题,于是有“金石志初校记”之刻,如谓“石佛洞题名碑宜入附录”(卷3)、“嘉福院浴镬宜在张文君丹炉内题记之次”(卷4)、“李公秉赵景仁仙巖题名,公秉,李钧字,元豐中以朝请大夫知温州”(卷3)等,将此校记置于第10卷之后。复次为“补遗目录”,后题“永嘉傅传省三、瑞安孙诒让仲容参校”;“卷11补遗”,下题“嘉善戴咸弼鳌峰辑”。此卷考证下多题“诒让案”“傅传案”,盖文字为二人所撰。复次为“附录目录”、“东瓯金石志卷12”,亦题“嘉善戴咸弼鳌峰辑”。

本书凡例之下落款为:“平阳徐引之淞樵、泰顺林用霖亨甫参订,男文佐星才校字,文儁玉生参校。”正文著录之后,多有考证文字,每题“引之案”、“用霖案”、“文儁案”等,

,如“王孝和等仙巖题名”、“薛良即署款所谓“参订”“参校”者。但也有多则“诒让案”

朋圹志”、“沈枢仙岩题记并诗”、“铁井阑题字”等,此即凡例所言:“益以孙仲容孝廉邮寄数种,考覈精详,亟为录入。”是本书第一次刊刻时,诒让已经参与其中。但光绪刻本是一本仓促而不完善的本子。戴氏在凡例中说:

是书草创,尚无定本,有前此未见者,如葛稚川“小岩栖”三字,宜列卷首,有简册可据,石泐无存;或不知年代,如“昇台”二字之类。初拟一例编入,经王子庄孝廉商定,别列存目一卷,遂移置于后,故未经镌板,先用活字排印,以免削牍之烦。

《两浙金石志》所收碑刻至元而止,然前明距今远或五百年,近亦二百馀年,磨崖碑碣,渐就湮没者不少。今就所见,略加甄录,厘为续编若干卷。

金石文字,可以订史氏之缺遗,证志乘之讹谬,末学肤受,何敢问津。惟孙琴西方

伯昆仲驰书敦迫,勉焉属稿。知不足登大雅之堂,识者鉴其荒陋而卒教之。

从以上3条凡例得知,戴氏另有存目一卷未镌版,还有温州明代摩崖若干卷尚藏箧中。此书原为戴氏收集摩崖碑碣之作,自谦未敢以订史证志自居。只是孙依言、孙鸣锵兄弟之敦促,才将自己和各位的考订文字附于摩崖碑刻文字之后以行。检视此本案语情况,戴氏之案语不多,也不见精彩,他的谦虚确是一种自知之明。因为初刻本不是定本,故六七年之后有重刻之举。

光绪七年,永嘉县知县张宝琳领衔纂修县志,委王棻为总纂,戴咸弼为协纂,孙诒让分纂。孙依言父子出所纂《瓯海轶闻》《温州经籍志》及家藏秘籍数千卷,寄存志局,以备采择。张、王领衔而已,主其事者实为戴氏。戴氏虽为长辈,素知诒让学问渊博,每相请教。 ①

生平行历参见孙依言:《东瓯金石志叙》、董朴土宅:《孙诒让学记·交游考》,《瑞安文史资料》第19辑,第235~236页。 ②

凡例也说:“淞樵则于椎拓时间缀跋语,儁儿亦如管中窥豹,略见一斑,皆书某人案以别之。” ③

光绪二年本《东瓯金石志》凡例,《石刻史料新编》第1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印行,第115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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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戴氏将所辑《金石志》中的永嘉石刻入县志卷22“金石志上”,藏箧之明代摩崖碑刻尽入卷23、卷24“金石志中、下”2卷。此时诒让所纂《瑞安古甓记》已成书,而所得古砖正日益增多。逮八年县志修成时,诒让已将《瑞安古甓记》扩充为《温州古甓记》。戴、孙二人同在志局,往来密切,遥想在纂辑县志金石志时,磋商尤多,而初刻本《东瓯金石志》中存在之种种不足,在县志的纂辑中日益显现,由此进而商议由孙诒让进一步对原书进行校补,重新刊版。这个计划得到孙依言之赞同,准备收入其所编之《永嘉丛书》中,所以他在八年十一月先为作序一篇,略云:

《东瓯金石志》者,予友嘉善戴君咸弼之所为也。君草创此稿盖十年以来。比予归

自金陵,君时来假所藏书加之考订,而意殊不自足,复属予子诒让为之补校。诒让又以所得石刻及晋、宋、六朝砖文益之,遂成书十有二卷,将以附予所编《永嘉丛书》中。

从序言得知:将《温州古甓记》附入《东瓯金石志》作为第1卷,是戴氏与孙氏父子事先谋划而定的;八年十一月基本编定此书,但尚未刊刻。孙诒让的校补工作,应在此序之前,县志于八年六月刊成,最有可能是六月至十一月间,但若两人在修志时商定,且商定后即着手进行,则时间尚须约略推前。孙依言原拟将此书收入《永嘉丛书》,但到九年刊成,依言为

,原因不明。据其子孙延钊所记,此书刊成,“诒让复重加署检书名,③却没有编入《丛书》

校勘笺正十馀处,补订夺误五十馀字,而于柯谦《重建郡学碑》、柳贯《重建永嘉县学碑》、释廷俊《仙巖修塔碑》、陈高陈文俊《惠泽记》,并依精拓本覆审一过”。④

比较初刻本与重刻本之异同,戴、孙二氏之案语都有增补与改正。卷4“杨景略丹霞山摩崖”,初刻本说“杨景(路)略无考”,重刻本说“杨康公,洛阳人,见东坡诗”。同卷“周开祖湖潢山题名”初刻本无此刻,重刻本孙诒让案语前有戴氏考证85字。重刻本卷11“曾坚等凤山题名”孙诒让案语之后又有“咸弼又案”语,卷12“龍鼻洞摩崖九種”戴氏案语中有“仲容云”一语,可见诒让校补之后,戴咸弼于刊刻时又随手略补心得,期间或新得石刻,复又请教诒让,遂有各种增补的形式。

该书各卷下题“嘉善戴咸弼鼇峰纂辑、瑞安孙诒让仲容校补”。从案语则数统计,重刻本中相当一部分石刻都有孙诒让的校补文字,用“诒让案”缀于戴氏及引之、文儁等案语之后;从字数统计,重刻本比初刻本多二分之一,如果除去砖文、碑刻正文及石刻出土地点、流传、形制等描述文字,再以戴氏、引之、亨甫、文儁及诒让案语分计,则孙诒让在本书中占绝对多数。所以,《东瓯金石志》一书虽然由戴、孙二人署名,戴的草创之功固不可没,然就所占学术比重而言,将之划归为孙诒让著作是允恰的。

《古甓记》定稿的同时,诒让已经在校补《东瓯金石志》,并将《古甓记》移作《金石志》第1卷。经校核,《记》《志》文字基本一致,着眼于此,也可以说他留下的石刻著作是一《目》一《志》。除此之外,《籀庼学林》卷8有18篇石刻题跋。题跋中以汉碑汉刻居多,有7篇,秦两篇,吴两篇,晋1篇,北齐、北周、赵宋各1篇,唐3篇。卷7有《魏邺宫残专拓本跋》1篇。根据《年谱》所载,诒让在2、30岁时所校读过的碑版远远不止这些,好多题记随拓片辗转流传,已不复能够聚集,为后世探讨其石刻成就留下些许遗憾。

至于朱芳圃《孙诒让年谱》同治十三年甲戌下录《籀庼学林》卷8碑版跋文篇目而云:“又张謇撰先生墓表,载其遗著有《百晋精庐碑录》一卷,其书盖未成,上述各篇,当即其 ①

戴咸弼:《永嘉县志序》曰:“所幸太仆哲嗣孝廉君诒让博雅淹通,近在咫尺,每有疑义,辄移书咨询,获益滋多。”(《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第708册,第3页下。) ②

见光绪九年版《东瓯金石志》卷首,第一叶。 ③

朱芳圃:《孙诒让年谱》(《丛书》,第52页)系《东瓯金石志》于光绪八年,盖均从孙依言作序之年,不妥。因为是年夏季诒让尚陆续得“晋徐孝子砖”、“晋陈卓人砖”“梁天监元年砖”以及“陈天嘉残砖”等,此皆其砖录中重要之物;《温州古甓记》系是年冬整理而成,也是县志纂毕才有空闲时间,故八年不可能刻成其书。徐和雍、周立人整理孙延钊编《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第208页)系于九年,是。 ④

徐和雍、周立人整理孙延钊编:《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第2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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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之一部分。”①按,《张季子文录》卷十五《孙征君墓表》原作“《百晋精庐砖录》一卷”,②

戴家祥《书孙诒让年谱后》云:“后拟摹刻字体花纹为《百晋精庐砖录》,而工匠不能胜任,今板样存留玉海楼者不过四五方而已。朱氏(芳圃)误信张氏之说,刺取《籀庼述林》卷八跋十四篇,系于同治甲戌,当《百晋精庐碑录》之一部,未免武断。”③朱谱固误,戴氏之说,看似有理,亦不无商榷余地。孙延钊《年谱》于光绪壬午八年下云 “诒让以藏砖拓本示黄仲弢绍箕”,并录诒让识语曰:

自光绪己卯侍家君归里。端居多暇,即与友人搜剔金石古刻,所得晋至元古甓无虑百馀种。兹择其文字略完具者拓出六十馀种。其残缺不完及年久质朽不任毡焟(引按,此字疑有误),沙泥粘互,未暇刷剔者尚数十种,未及尽拓也。谨以已拓者装成一册,

奉呈仲韬太史法鉴。册内多留空纸,觊他日可次第增入。壬午上巳日,孙某某记。由诒让自己的识语,可以澄清几个讹传:张謇的《百晋精庐砖录》应该即指孙氏毡拓60余种砖甓装成后奉呈给黄绍箕的砖谱。此时所藏古甓已逾百种,是否三月上巳日已经名自己的斋室为“百晋精庐”,尚须考证,但推想当时椎拓绝不止一册,赠黄之外必有多馀,待光绪九年请王懿荣题署之后,完全有可能题此册为“百晋精庐砖录”。朱谱误认“砖录”为“碑录”,因而裁割《籀庼述林》中跋文属之,固误。但戴氏以仅见玉海楼留存的4、5方板样,遂说孙氏“拟摹刻字样花纹”,“而工匠不能胜任”,意其书未成,恐亦不确。

五 孙诒让石刻学所反映的学术成就

黄绍箕在谈到《墨子间诂》的成就时说:“先生此书,援声类以订误读,宷文例以迻错简,推篆籀隶楷之迁变以刊正讹文,发故书雅记之晻昧以疏证轶事。其所变易,灼然如晦之见明;其所弥缝,奄然若合符复析。”⑤将此语移来作为概括孙诒让石刻学的成就也非常切合。就他的石刻著作而言,亦以文字音韵训诂为基础,以广博的知识为视角,辨证文字,审度文例,印证文献,对砖文、碑文作较为全面的推考。兹分为几个方面来展示他的石刻学成就。

(一)校勘发覆

校勘有用版本的对校,以文义的理校,还牵涉各种专业知识。推而论之,很多考证在一定程度上都与校勘有关。孙诒让的石刻著作涉及校勘之处太多,现只举出一条关涉石经体式、文字通假、文义、典实等综合运用的例子。

《隶释》卷14著录汉石经《论语》残字后有“……盖肆乎其肆也…周”一行,自来治《论语》者以此文系正文之外校语,皆置之不理。诒让认为应该是《颜渊篇》“哀公问于有若”章“盍彻乎……其彻也”六字之异文。他从几方面论证这条结论:

一、 石经凡校异文,皆撮举数字,不录全句。如“求善贾而沽诸”,沽,《鲁论》作

“贾”。石经校语止举“贾诸”二字,是其例也。 二、 葢本𨑹盇得声,肆彻古音亦相近(段氏《六书音均表》彻字在十二部,肆字在十五部。《弟子职》彻与祭韵,祭亦在十五部,是其证),并得通假。《小尔雅·广

言》云:“肆,缓也。”此肆亦劝其缓征赋,即《周礼·大司徒》十二荒政之薄征也。 三、 《盐铁论·取下》篇云:“乐岁不盗,年饥则肆。”桓宽正本《论语》此文。 最后根据石经先列《鲁论》正文,而后著諸家之异同的校记体式,断定“盖肆乎其肆也”乃《鲁论》正本,何晏《集解》本作“盍彻乎其彻也”者,乃张禹以诸家别本校定,只是不能 ①②

朱芳圃:《孙诒让年谱》,《丛书》第4编,第86册,第33页。 张謇:《张季子文录》卷15,《张季子九录》,北京:中华书局1931年版,第4册,第3页b。 ③

转引自董朴土宅:《孙诒让学记·著述考》,《瑞安文史资料》第19辑,第54页。 ④

徐和雍、周立人整理孙延钊编:《孙依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第192页。 ⑤

黄绍箕:《墨子间诂跋》,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下册,第7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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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为《齐论》还是《古论》。①此石今虽不见于《汉石经集存》,无法验证,但其考虑周至,言之有据,足为考证之范式。根据跋文所记,这则校勘是他在同治九年(1870)23岁时就已思考成熟,当时举告刘恭冕,恭冕深以为是,只是同治五年其父刘宝楠《论语正义》已经刊成,不克补述。②

(二)语言文字

文字音韵训诂为乾嘉以来学者最基础之学问,孙氏自幼兼而通之,更沉研金石、碑版、写本之学,于各种俗书、别体、讹字及其发展、流变了然于胸,“尝谓秦、汉文籍,谊恉奥博,字例文例多与后世殊异……复以竹帛梨枣,钞刊娄易,则有三代文字之通假,有秦汉篆隶之变迁,有魏晋正艸之輥淆,有六朝、唐人俗书之流失,有宋元明校槧之羼改,逵径百出,多岐亡羊,非覃思精勘,深究本原,未易得其正也。”③即此一语,可觇其见识。即此见识,可以想见其著作在这方面所作出的贡献。由于石刻文字多关系到俗体别字,碑版又离不开方言,故以下围绕“方俗”角度举例印证。④

1、方言音变:卷3《陶山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邵从𣭧自称是温州瑞安县芳山乡韦奥村人,孙诒让谓清代县志芳山乡34都有余奥而无韦奥。笔者考宋代如叶适《沈元诚墓志铭》、许景衡《宣义刘公墓志铭》、刘安上《望思亭记》等均提到余奥山之原,确如孙说,不见有韦奥山之名。孙氏以瑞安方音中余、韦同音,谓“余奥殆即韦奥”,使经幢之方言记音的地名落到了实处。

2、俗字演变:卷3《陶山寺佛頂尊胜陀罗尼經幢》认为:“佛书菩萨字本菩薛之变体,

,乃误中之误。此幢唐已(以)前刻經造象书此字皆作,宋以后人书此字始多从‘產’

字数见,皆不作‘薩’,犹不失古意。”“菩萨”之原形是否作“菩薛”,尚须专门考证,⑤但

(如《魏刘双造像》),特别是《齐韩永仪造佛龛铭》“萨”在唐代以前碑刻中确实多作“”

,左下之“阝”变为“㠯”,与“薛”仅一划之差;而“薛”字在《唐右军卫沙洲龙作“”

,⑥左下“㠯”变为“阝”,又与“薩”字相近。勒府果毅都尉上柱国张方墓志》中作“”

敦煌卷子中之“萨”字都与碑别字一样,如P.2173《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卷上“菩萨”之“萨”即作“”。⑦而“薛”字唐人亦书作“”,如唐薛稷書《七啓》墨本自署姓氏即如此。羅振玉云:“錢竹汀先生《北齊書·斛律金傳》考異據《衆經音義》謂薩即‘’字,觀此由‘’譌‘薩’之迹了然可曉。古迹之有裨考證如此,豈筆墨工眇已哉?”⑧就六朝唐代碑别字来看,“萨”“薛”两字讹变却有途径可循,由此足见孙氏之说不为无据。

3、讹字演变:卷1《孝子甎文》作“永和四年太岁在任申八月十八日就功”,以永和纪年者有汉顺帝和晋穆帝,汉永和四年岁在己卯,与砖无关。晋永和四年正值戊申,但砖文作“任申”,一般会以假字或误字判之了事。孙氏却作出了出人意表、入乎情理的解释:“《隶 ①②

孙诒让:《书南昌府学本汉石经残字后》,《籀庼述林》卷8,《孙籀庼先生集》,第2册,第452~454页。 孙以此说告恭冕又见《与刘叔论论语义书》,《籀庼述林》卷10,《孙籀庼先生集》,第2册,第566~567页。 ③

孙诒让:《札迻自序》,第2页。 ④

纯粹的文字通假、假借和音韵通转以及字义训诂等精辟见解,孙诒让《周礼正义》《墨子间诂》《札迻》等著作中随处可见,不烦在此更举。 ⑤

菩萨源于菩薛之说,清代孙星衍已发此论。他在《三教论》中说:“又内典所云菩萨者,卽菩薛字。《玉篇》以菩为香草,音蒲。又以蒲头有台,台上有重台,台中出黄,卽蒲黄。薛者,卽櫱省文。《尙书》云:‘顚木有由櫱。’皆言善心之萌芽,故亦谓之菩提。释典依声解谓普济,非也。”(《问字堂集》卷2,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56~57页。)由蘖省变为薛,即是原作“菩蘖”,此更无徵。菩萨之梵语作Bodhi-sattva(菩提萨埵),萨对音sat。萨字非汉字所有,“薛”古音心纽月部,心纽为s,月部为at,从声韵上有可通之处。就字形观察,日本天文本《倭名类聚抄·鹰犬具》“韝”、“绁”二字下引《文选·西京赋》及薛琮注,而二“薛”字皆写作“薩”(东京大学国语研究室资料丛书,汲古書院,第413页),此系后人抄错还是源顺当时编录时即写作“萨”,现虽未能遽定,但二者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得到了加强。 ⑥

见秦公、刘大新:《广碑别字》,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8页。 ⑦

具体字形参见黄征:《敦煌俗字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46页。 ⑧

《罗雪堂先生全集三编》,文华出版公司1970年版,第1册,第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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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续》载《晋太岁甲戌甎》,‘戌’字作‘’,此“戊”字反书作“任”,与彼正相类。盖以篆书“”字就其屈曲之势变为方整,则成“”形,摹效失其本意,乃类“任”字。或读为“任申”,以为“壬”借“任”为之,然永和四年太岁实直戊申,非壬申,则或读非也。”以纪年为基点,考虑篆体、讹变、反书等种种因素,正确诠释砖文字形,这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

4、语词用字演变:卷1《普通二年甎文》有“万世安隐”一语。安隐即安稳,但《说文》有“隐”而无“稳”,《说文新附》始有“稳”字,六朝多作“隐”,说文学家所引述证明者不外《诗》郑笺、《孟子》、《庄子》司马彪注、《晋书音义》、《淳化阁帖》晋明帝书等,①②

孙诒让于郑笺之外又一连举出汉至梁碑版中“安隐”词4例以证。从而谓“稳”字“盖出六朝,非古也。宋《大广益会玉篇·禾部》有‘稳’字,盖宋人所增,非顾氏元书所有”。③

六朝时安隐、安稳并行,作安隐如上所举,作安稳者,王鸣盛举《三国志魏志·董卓传》

、萧子显《南齐书》都有用例,并足注引华峤《汉书》“今海内安稳”,他如沈约《宋书》

互证。但孙诒让又说“《释文》不为‘隐’字发音,则六朝时读安隐字亦不为乌本切也”,足以引起究心中古音者注意。

5、碑别字演变:卷1《乐安令甎文》有“”二字,二字均不见古今字韵书。诒让

“者,盖𣔶认为即“甓笵”之变体,乃作甓之形模。他对“”字的解析极为精辟,说:

之省。《隶释·汉童子逢盛碑》‘制中园𣔶’,洪文惠跋谓‘𣔶与范音同’。此借𣔶为范。愚谓《说文·艸部》:‘范,艸也。’《竹部》:‘笵,法也。’则凡模笵字并当作笵。”《礼记·礼运》“范金合土”和《逢盛碑》之“园𣔶”,都是借“范”爲“笵”,而后者“又变作‘𣔶’”。

。立足文献,从结构上分析,合情合理。他对“”《乐安令甎文》“”字“则又省𣔶为”字的分析,认为“甓本从辟得声,此变为从薜声,字书所无”,未对此字下部从“瓦”从“”

作出解释,因为未有原形,存疑于此。

以上4例虽视角不同,都是就音论字,就字论字,下面再举一则立足于广博的文献知识,从残泐、模糊的文字中辨别正确字形的例子。《唐公房碑》系汉代名碑,其中“乔松崔白” 一句,自来无异读而亦皆含糊其解。孙诒让《汉仙人唐公房碑跋》云:

碑又云:“昔乔松崔白,皆一身得道,而公房举家俱济,盛矣。”谛审石本,“崔”实当为“崖”,左波虽翘然旁出,而尚带直下之势,非“崔”字无疑。乔松崖白谓王乔、赤松、洪崖、浮丘伯,白即伯字省文。自刘球误仞为“崔”字,摹入《隶韵·十五灰》“崔”字下,洪文惠以来释此碑者并沿其谬。《列仙传》有崔文子,无冲举飞升之迹,

汉唐文士纪述神仙,亦无以“崔白”并举者,足知其非矣。

汉唐文士无以“崔白”并举,宋代文人却有“洪崖浮丘”连用者,宋陈著《醉书》诗:“人

:“常若洪崖、浮丘翁,挹袂拍肩其生安能皆百年,洪厓浮丘亦浪傳。”⑥洪迈《临湖阁记》

間。”⑦特别是洪迈将两人连用,而其兄洪适之《隶释》却未能正确厘定其字。更遗憾的是,今人谈《唐公房碑》,竟仍沿袭宋人之误而无视诒让之确说。⑧

他不仅能够正确释读文字,解决问题,还能在释读的基础上抽离出文字演变轨迹。《咸和三年甎文》说“就”字字形“独与两京碑版符合,盖其时去古未远,虽乡曲俗书,亦尚有 ①②

参见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影印本,第8册,第7254页。 所举四例即汉永平六年《开通褒斜道石刻》、后魏永平四年《𠇈和寺尼道僧等造弥勒像记》、梁大同六年《孝敬寺石志》及王羲之帖。 ③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刻本,第四十叶b。 ④

王鸣盛:《蛾术编》卷25《字说十一》,商务印书馆1958年,上册,第373页。 ⑤

孙诒让:《籀庼述林》卷8《汉仙人唐公房碑跋》,第2册,第461页。 ⑥

《全宋诗》卷3384,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册,第40293页。 ⑦

宋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17引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册,第269页下。 ⑧

陈显远:《汉“仙人唐公房碑”考》仍作“乔松崔白”,《文博》1996年第2期,第28页。 10

分隶遗榘,固非北碑诡别字体冯臆变撰者所可同日语矣”。①《乐安令甎文》对“”二字释读之后说:“盖甎文虽多讹别字,然晋去两汉未远,形声省变往往本于汉隶,与乡壁虚

,亦说“晋宋楷法固多沿汉隶造固有区别矣。”②后文《元嘉十年甎文》中“酉”字作“”

也”。③总之既能博徵文献,又善于观其流变,总结规律。

(三)历史文献

砖文、碑刻于文字之外,最足资补史、证史也最需要被证的是地理郡县沿革、姓氏人名及一些隐微的史事,由此可以丰富历史,更全面、真实地反映历史。孙诒让的石刻考证在这方面表现得极为出色。

1、郡县、地名沿革:地理的沿革,是历史地理中最为棘手的问题。《唐公房碑》所记唐公房之活动年代正值东、西汉之交,两汉之郡县和治所都有变动。孙诒让《汉仙人唐公房碑跋》云:

唐君成固人,《汉书·地理志》成固属汉中郡。碑云:王莽居摄二年,君为郡吏,即为汉中郡吏也。又云“是时府在西城,去家七百馀里,休谒往来,转景即至,阖郡惊焉。白之府君,徙为御史”。府谓郡府,府君即太守也。西成盖即汉中属县之西城,西汉时汉中郡治在焉,故《地理志》汉中十二县以西城为首。《续汉书·郡国志》汉中九县则首南郑,而西城改弟三,盖后汉时汉中郡治南郑,与前汉异。碑云“是时府在西成”,明刻碑时府不在彼也。唐君家在成固,既为郡吏。则当在郡府,故云“去家七百馀里”,

碑文义甚明。

这段疏释,条例极为清晰,西汉汉中郡治西城,东汉汉中郡治南郑,唐君家之成固在南郑附近。孙氏所谓“明刻碑时府不在彼也”,是指郡治不在南郑,唐君家成固而在西城任郡吏,往返遥远,这就将碑文“七百馀里”的意义在郡治的沿革中凸显出来了。今有人利用《唐公房碑》和考古发现证实汉中郡治所在西城,已在孙说一百年之后。⑤

无纪年砖文碑志的地名,往往是确定其年代的重要根据,卷12《範元甎文》为

。纪年残损,无法确指。所可启“ 七月廿日东扬州永嘉郡吉迁里範元自建”

人思路者,唯永嘉郡系于东扬州下。南朝士族南迁,侨置郡县,但极为复杂。孙氏对《宋书·州郡志》《梁书·武帝纪》《陈书·文帝纪》《隋书·地理志》中所载东扬州之废置沿革作了全面考察,得出“东扬州之置,始于宋孝武,历梁、陈,省复不常,至隋平陈,始不复置”的结论,从而判断《範元甎文》“虽元号已缺,要非陈以后作殆可无疑”。⑥

2、校正姓氏:姓氏变化,原因复杂,尤其希姓、番姓、胡姓,更多讹字别体。《周保定四年圣母四面造像跋》有姓井者8人,⑦王昶误释为南井。孙诒让谓谓“字古字书所无,以字形审之,当即䍐之变体,汉隶䍐字多作,此尚存其遗意。《广韵》上声二十三旱‘䍐’

”因谓王昶释“南”殊误。又指出碑文衔名有昨和、字注‘羌复姓有䍐井氏’,⑧是其证也。

钳耳、屈男、同𤧛、荔非、弥姐等,均为复姓,皆见《广韵》。王昶谓钳耳无考,诒让举《北史·萧琮传》杨素所说“公帝王之族,何乃適妹鉗耳氏”,“鉗耳,羌也”一语补正之;王昶以邑子辅国将军中散金曹从事郡主薄地连敦之“地”为姓,有人谓“地连”为复姓,见《广韵》去声《六至》。凡此均见诒让幼年即熟习《广韵》,其13岁撰《广韵姓氏刊误》,此 ①②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五至六叶。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十七叶a。 ③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二十八叶b。 ④

孙诒让:《籀庼述林》卷8《汉仙人唐公房碑跋》,第2册,第460页。 ⑤

见马强:《汉中郡移治南郑时间考》,《陕西史志》2001年第3期,第57页。 ⑥

《东瓯金石志》卷12,光绪九年刊本,第一叶b。 ⑦

孙诒让跋文谓姓此姓者7人,盖少计1人。 ⑧

䍐井氏,即罕幵氏。井当作“幵”,《金石萃编》和《籀庼述林》均为刻本,不知王、孙二氏手稿作何,姑存此疑,并予说明。 ⑨

王昶:《金石萃编》卷36,扫叶山房1921年石印本,第七叶a。 11

时则驾轻就熟,正逞其锋。

3、钩稽人物世系:碑碣圹志,各以品位区分。是以阀阅墓铭,与史事关系密切,故宜考;卑贱圹志,与史事关系疏远,故难徵。至于妇人妻女,更难稽释。卷6《吴积中妻许氏圹志》短短105字,吴积中为未官居士,虽说三子皆进士,而郡邑志乘均未载,了无声誉。唯志文有许氏“父球,赠太子少师,妣何氏,永嘉郡夫人”一语关涉门阀史迹。孙氏即此一语,从南宋温州许景衡曾以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入手,援引宋代故事:文臣非执政不得赠三代之太子师保,推测景衡父球赠太子少師必在景衡为右丞时,而积中妻许氏即景衡女兄弟。复从许景衡《横塘集·沈耕道妻墓志》和郡邑所存《许氏谱》追踪,将许景衡父母姐妹和外甥及外甥世系均连带钩稽明白。因为《许氏谱》载景衡父名侃,与此志不合,乃从宋真宗潜邸时名侃,群臣当讳,其父“不宜以侃为名”,遂指斥“谱牒之文多傅会,不足据”。①肯定志文所载景衡父名球,与胡寅《斐然集·资政殿学士许公墓志铭》所载正合。②

卷8《薛良朋圹志》为止斋先生陈傅良所撰,孙氏即取《止斋集》校核志文,评析是非。复以《宋史·宰辅表》、罗愿《新安志》、周应合《景定建康志》、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周行己《浮沚集》、楼钥《攻媿集》及万历《府志》等文献,将薛良朋之行历事迹及他与许景衡、许景亮家之戚属关系作了尽可能的揭示。

名山胜景,绝壁幽谷,多为骚人墨客探访之胜地。且每到一处,诗酒兴发,不免题诗刻石,以志群游之雅。达官名宦,传见史志,不难考见,至于随从或攀附风雅者,非旁搜远讨,迹求冥索者,往往邈焉难征。卷8《郭津等龙鼻洞题名》之郭津及从子郭樗,仕履皆无考,唯朱子《晦庵大全集》有《答郭希吕津书》,叶适《水心集·登北务后江亭赠郭希吕诗》有“日追税钱三万亿”云云,诒让因推测其曾为温州监税,并从明郭鈇《石洞遗芳集》所载康文虎《石洞纪行石刻》和郭樗跋文所显示的德扬父子游迹,再参稽《水心集·郭处士墓志》,将郭德扬字良显,长子湜字伯泾,伯泾子郭樗这祖孙三代的世系勾勒定位,从而使德扬与郭希吕之叔侄关系得到确认。这则考证,看似仅对胜景题名而发,反之对《水心集》和《石洞遗芳集》的校注提供了可靠资料。

4、追溯名物本源:金石志跋,往往取作者独得之见或略有心得者聊志数语,点到为止。若是校补,则更在拾遗补缺之例。孙氏在校补中,却不循常例,一以追溯本源为职志。卷九《徐德宝造墓告神文》案语中,为追溯买地券之起源,搜讨文献,引述陶穀《清异录》、周密《癸辛杂志别集》、元好问《续夷坚志》以说明唐宋间买地券行文形式,徵引叶奕苞《金石录补》所载之晋太康杨绍莂以证明晋时已有此类地券,以刘熙《释名》解释地莂之义,复参以陶弘景《真诰·协昌期》所载埋员石文和葛洪《抱朴子》中召神法及同类道经,认为此类地券的起源与道家的符箓有关。前后洋洋千言,专论此事。地券之记载研究,孙氏之前,叶奕苞记载杨绍莂,钱大昕复引周密、元好问之说而推溯之。③至诒让而又进一步溯源。尽管诒让之后,罗振玉、端方、叶昌炽竞相著录研究,至考古发掘兴起,汉代之買地券亦不断出土,至今已蔚为专门之学,但当初孙氏专力探讨、追溯其源头,功不可没。

(四)历朔与干支纪年

历法纪年本包含在广义的历史文献中,第以它是石刻碑版的重要内容,特予专论。考定砖甓碑版年代,直接的依据即是石刻自纪的年月,不幸的是这些历日多有缺损剜泐。推考缺失的年月,需要作者有历法专业知识。孙氏28岁即撰《六历甄微》,对此专业有深厚的涵养,故能娴熟地运用于碑版考释。卷1《大公中砖文》三种有“泰和二年八月十日”和“泰和二年丁卯八月壬辰朔十日”之文,与历日不相切合,曰: ①②

《东瓯金石志》卷6,光绪九年刊本,第十九叶a。 胡寅:《斐然集》卷26《资政殿学士许公墓志铭》云:“曾祖侃,祖簿。父球,追赠东宫三少。曾祖妣王氏,祖妣陈氏,母何氏,昌元、义和、永嘉郡夫人。”曾祖名侃,自可不避真宗潜邸之讳。《许氏谱》当有漏略。孙氏考证此志时未见胡寅之文,而却能与世系密合。 ③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15,《嘉定钱大昕全集》第7册,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13页。 12

惟泰和二年八月朔日,据《通鉴目录》载刘羲叟所推长历作庚寅朔,其十日当为己亥。近人乌程汪曰桢著《历代长术》所推朔日亦同此。第三甎云“八月壬辰朔十日癸酉”,与彼不合。诒让复以晋《泰始历》覆推之,亦与刘、汪同(《泰始历》即魏杨伟《景初历》,晋武帝泰始元年仍魏历改名,迄于晋亡并用之,其术具晋宋二《志》),则此甎塙是误文。且即以壬辰朔推之,其十日亦直辛丑,不当为癸酉,砖文已自相抵牾。盖笵埴时偶尔不审,遂有兹失矣。”

不仅多方参核前哲时贤的历术专著,还根据相应时代的《泰始历》重新推算,确系不合,方

,适缺下断语。卷1《卢 孝甎文》之纪年为“齐建 年太岁乙 九月丁卯朔十日丙子”纪元后一字及几年前一字。诒让考齐明帝以延兴元年甲戌十月即位,改元建武,其二年岁在

乙亥,而该年之九月正为丁卯朔,与此砖相合,因定所缺为“武二”两字。其他如卷4之《陶山寺井栏石刻》中的“圣宋治平二年太岁乙巳十二月二十六辛亥日”、《刘公舒湖潢山题名》中“治平丁未四月己酉”、卷5《吴元礼墓志铭》“大观戊子孟冬初有八日甲申”、卷6《吴积中妻许氏圹志》生卒葬三年月日、卷7《焦石石塔题记》“绍兴辛巳二月甲寅日”、卷8《大广化寺题字三种》中“乾道五年己丑岁十一月初七己未日”,皆取钱大昕《四史朔闰表》印证。

历元并非审定砖甓制作年月的唯一准绳,有时也许兼顾其字体形制。“建元砖文”之文

,以建元为年号者有六,其正朔及于浙东者有汉作“建元 年太岁在癸卯八月十五日 ”武帝、晋康帝、齐高帝。汉武帝建元三年、晋康帝建元元年皆直癸卯,他“以形制及隶势审

。 之,不类汉甓,当是晋康帝时物”,所以断定“年”上缺字为“元”

(五)揭橥碑版特例:

孙氏在校补此书前十余年中,所阅金石著作、所校碑刻之多,无需罗列,故他对碑刻常例了然于胸,从而对一些非常之例,能一一揭橥。卷7《澄头井阑题字》之“辛未绍兴二十一年四月甲子日”,碑版通例,都是先年号、年份而后著该年之干支,此刻有异常例,故诒让识曰:“以太岁冠于纪元之上,石刻中所罕见。”卷11《李燾墓誌》中李默为其弟李焘与己子李怡两人合葬志墓,志末并为两人作铭,诒让认为:“志末为韵语,亦二人同举,盖从父子同志,又碑版之创例也。”④卷12《晋甎文》只有“晋”二字,即只纪国号而无年月,与其他甎文绝异,故谓为“亦甎文之创例也”⑤同时也指出碑文撰著者因不谙金石文例而出现行文不符体式者,如卷5《吴元礼墓志铭》有“至大观戊子孟冬初有八日甲申,安厝于金端山之阳。”孙诒让曰:“凡经史中书十有几日者,‘有’并读为‘又’,言十又几日也。此云‘初有八日’,则于文不可通,盖于古金石文例全未究心者,宜其舛缪百出矣。”⑥

(六)补正前贤疏漏:

石刻题跋,限于文体,往往各就兴趣,聊志一得之见,这就为后人留下了遗失补缺的空间。唐李阳冰所书《迁先茔记》是一块有名的碑刻,李氏为《说文》专家,其所书之字的点划特别为人重视。因年代久远,字体残泐,宋大中祥符三年姚宗萼出资请武威安璨重刻。毕沅曾说:“阳冰书结体茂美,而多乖于六书之义。然蔡邕石经,已多别体,岂书家多不究小学耶?”他列举二十馀字,指出其不合正体。⑦钱大昕亦略举数字,对照古字韵书,考阳冰

,故复举证五字。因“乃所书之依据。⑧孙诒让参阅毕、钱二人之跋文,以为“尚有未尽者”

“虔”“畤”二字王昶《金石萃编》二书失摹,故释文亦缺。吳玉虔卜邰城左畤 右”一句, ①②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十九、二十叶。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三十八叶a。 ③

《东瓯金石志》卷1,光绪九年刊本,第八叶a。 ④

《东瓯金石志》卷11,光绪九年刊本,第十二叶a。 ⑤

《东瓯金石志》卷12,光绪九年刊本,第四叶b。 ⑥

《东瓯金石志》卷5,光绪九年刊本,第十二叶a。 ⑦

参见《关中金石志》卷3,丛书集成本,商务印书馆,第45页。按,所举之字多带隶篆,印刷困难略去。 ⑧

钱大昕:《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7,《嘉定钱大昕全集》,第6册,第181页。 13

搢《金石存》摹录之,诒让据补。至于“畤”后一字,他考证《元和郡县志》京兆武功县三畤原之位置正在古邰国附近,乃谓“三畤原与邰城地相近,‘畤’下一字当为‘原’字无疑矣”。①以古地理证碑刻缺文,匠心独运而轻松自如。王昶所藏《唐房玄龄碑》摹拓未精,残泐漫漶,缺讹甚多。孙诒让得旧拓本,较王藏清晰,相校一过,并与《唐彦谦碑》《两唐书》校核,补正百馀字。碑文有一句为:“今上升储,道光守器,长奉 ,方嗣虞风。仙 流声, 扬 化。”②孙诒让跋文云:“此言高宗为太子时事。《大荒西经》云:‘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此正用其故实。姬管流声,则用周太子晋事。”他将此文订正为“长琴振响,方嗣虞风,仙管流声,且扬姬化”,补正文字,诠释典故,使文义了无滞碍。又《萃编》载玄龄“封邘国公”,孙所见旧拓本作“封邢国公”,与《两唐书》同。虽则仅补正五字,纠正数字,但对理解碑文确实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仅就这点,在他前面的陆增祥亦未得精拓,仍作“长奉”,并说“封邘国公,传作邢国,未知孰是”,③可以理解。在孙诒让逝世之年的罗振玉《昭陵碑录》,其《房玄龄碑》正巧缺失此叶,取《金石萃编》接补,④所以孙氏的校勘仍有参考价值,值得重视。⑤

以上仅是例举孙诒让石刻研究中的几个方面,鼎尝一脔而已,其实他对砖文、墓志、摩崖、桥墩、井栏等石刻的考证范围极为广博,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值得表揭的是,他在考证中往往能比勘众书,以求结论。如卷1《咸和三年甎文》为一“就”字别体,一连征引刘球《隶韵》、娄机《汉隶字原》、顾蔼吉《隶辨》、翟灏《隶篇》中所录字形予以推证。至于引证乡邦文献,非唯《永嘉丛书》《金华丛书》,就连一些希见的家谱、手稿等亦都是他求考、取证的资粮。⑥

圮墙断桥、荒山野冢之残刻断碑,其所建置废弃,往往无关兴衰;工匠涂鸦,世俗诡异之讹体别字,亦多随心所欲,每每不拘字书:故千载之下,要字字辨明,事事坐实,诚难乎其难。石刻考证,在乎证其可证,疑其可疑。孙氏信能恪守其则,不强作解人。如卷3《陶山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邵从𣭧之“𣭧”,古今字韵书均不载,其实此字之“多”很可能是“羽”字之讹,但诒让谨慎,仍以“音义未详”存疑。当然贤哲千虑之失,亦在所难免。卷12《範元甎文》谓“姓氏书并无範姓,所未详也”。其实《通志·氏族略·上声》有:“範氏,宋登科範昱,饶州人。”⑦陈士元《姓觽》卷6《二十九豏》下将范、範二姓分立,範姓下云:“音同上(引按,指范)。《姓源》云:晋大夫范氏之后,《千家姓》云番阳族。”⑧《姓源》是指曹大宗《姓源韵谱》还是张九龄《姓源韵谱》,抑或明楊信民之《姓源珠璣》,指属不明;范、範二姓是否一源,亦可讨论,但至少宋、明之间将范、範二姓分开,并各有地望,故不得认为“姓氏书并无此姓”。至于卷七《澄头井阑题字》“绍兴二十一年四月甲子日”之纪年,他用《宋史·历志》所载绍兴统元历推算,谓“是年四月壬申朔,甲子其二十八日也”。⑨但以钱大昕《四史朔闰考》推之,四月为壬寅朔,非壬申朔。如为壬寅,则甲子为二十三日。即如孙氏所说四月是壬申朔,则该月便无甲子日。此处恐有讹误。

六 孙诒让石刻成就在晚清石刻学中的地位

①②

孙诒让:《唐迁先茔记跋》,《籀庼学林》卷8,《孙籀庼先生集》第2册,第480页。 王昶:《金石萃编》卷50,第1叶b。 ③

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萃编》卷35,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240页上。 ④

罗振玉:《罗雪堂先生全集续编》第8册,:文华出版公司1968年版,第3134~3144页。 ⑤

文成后看到咸丰八年梓行的孙三锡《昭陵碑考》所收此碑文字与孙诒让相近,唯“管”“姬”二字一存下部,一存“女”旁。孙三锡亦指出王氏《金石萃编》作“邘国”之误。孙三锡书存中研院傅斯年图书馆,收入《石刻史料新编》第2辑,第1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 ⑥

如卷10《项公澈墓志铭》校核《南隄项氏谱》,《柯谦重建郡学碑》征引丰湖王氏手录本《钦恤集》等。 ⑦

郑樵:《通志·氏族略》,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影印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本,第478页上。 ⑧

陈士元:《姓觽》卷6,丛书集成本,第3306号,第212页。 ⑨

《东瓯金石志》卷7,光绪九年刊本,第九叶a。 14

道光四年,阮元订定的《两浙金石志》18卷刊成印行,在学界产生很大影响。由于包容地域之广,搜罗难以齐备,于是更为狭窄的区域性专著便应运而生。道光十年,山阴杜春

山所编《越中金石记》10卷目2卷刊成;同治十三年,嘉兴李遇孙所辑《栝苍金石志》12

②③

《台州甎录》5卷编成。这些著作对卷刊成;光绪元年,临海黄瑞《台州金石录》13卷、

浙省各地之金石志编纂都有促进作用。古砖相对石刻要少,但嘉、道以下也不断有人孴录成书。吴廷康家藏秦汉至唐宋古砖数百方,道光十四年印行《吴康甫砖录》1卷;④十六年冯登府《浙江砖录》刊行,专录浙江古砖;十九年严福基《严氏古砖存》2卷印成,著录古砖拓本一百多件,上起汉代,下至宋代,亦多为江浙古砖。他如张燕昌、杜春山、丁芮模、宋经畬、陈春晖等各有成书。⑤

这些著作或刊或否,不管僻处一地的孙诒让见与未见,学者之间传闻交流,对他的影响是无庸置疑的。《温州古甓记》之辑集,表面看来是出于先茔封土时的偶然契机,但与当时学者各自辑集地方古砖,以利研究的趋势分割不开。《东瓯金石志》的校补则更是以戴咸弼商讨请教为诱因。就这种事实而言,孙诒让在石刻学上并非开风气之先,而是为学术趋势裹挟,为学术氛围烘托而从事此项研究的。虽则如此,由于他学术功底的深厚,文献知识的渊博,治学态度的严谨,无疑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早期之砖跋多仅记出土流传,兼考纪年及用途,如朱彝尊《跋吴宝鼎甎字》稍涉吴孙皓起昭明宫事;⑥阮元《吳蜀师甎考》以蜀师为砖工,谓砖系孙峻作广陵城之物:文字都较为

,考证广陵在魏吴时曾为双方不居之战场,旨意在驳砖简单。⑦顾千里亦有《跋蜀师甎文》

研铭刻谓扬州在三国时多为魏据之说,而非就砖论事。⑧嘉庆以前学者偶然所作砖跋,尚未有一定款式,比如尺寸、出土地点、文字等,或记或否,形式不一。逮专门的砖录著作出现并行世,其著录格式也逐渐形成。孙诒让的《温州古甓记》一律以厚长广之尺寸、文字、书体、正反书、出土地点、藏所依次著录,有条不紊,在古砖著录形式走向成熟、趋于定式过程中起到了一定作用。

从考释文字上比较分析。孙诒让首先是考证纪元年月,时以历朔推证;而后对砖甓文字俗体、别字用古字韵书和汉隶字书予以考释印证,对俗语词、职官名称乃至史事亦并作诠释。先后形式相对固定。与其同时梓行的同类著作陆心源《千甓亭专录》相较,陆书仅著录长与厚,未著广度尺寸,不如孙书;陆书亦对文字予以考释,似亦不如孙书之精审;但陆书注重 ①

春山字子湘,嘉庆十二年举人。宋慈抱《两浙著作考》谓20卷,盖笔误。又有会稽王继香所著《越中古刻九种》1卷,光绪二十二年石印本,容媛以为其中仅2种是真,余皆伪作或翻刻。 ②

容媛:《金石书录目》著录为:“《栝苍金石志》十二卷《续志》四卷,清嘉兴李遇孙(金澜)辑,海宁邹伯森殷甫校补,同治十三年浙江处州府署重刊本”宋慈抱《两浙著作考·金石类》据《涉园书目》谓:“有海昌邹伯森校补,光绪元年重刊本,处州府署藏版。”(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下册,第1225页。)今本前光绪元年处州知府潘绍诒序云:“原版已付劫灰,亟思翻刻,而青田广文邹君殷甫匡余未逮,重加搜葺。凡幽谷危崖,皆剔苔抉藓,表而出之,共增补二十馀种,排次既定,请予叙。”同治十三年刻本即光绪元年刻本。所谓原版,据书前道光十四年胡元熙序,知道光十三年已从事刊刻,十四年(1834)初刻竣。至光绪元年(1875)已四十馀年,版已劫灰,故谋重刻。是李遇孙于阮书刊成后即从事此书之搜辑,此即《清史列传》本传谓其“官处州时,以处州地僻山远,阮元《两浙金石志》未免脱漏,乃搜集百馀种,为《栝苍金石志》”之所本。 ③

此书徐士銮序作于光绪三年,谓“书成索余一言”,是三年已成书。然王棻《东瓯金石志序》云“光绪乙亥(元年,1875)予客青田,始见李金澜先生《栝苍金石志》……及夏杪归里,则吾友临海黄瑞子珍邮示所著《台州金石录》,既成书矣,予阅之大喜,即为谋诸同好,醵金而寿之梓。”今其书唯见五年(1916)刊本,亦即杨晨叙(1913)之后,罗振玉序(1916)之时刘氏嘉业堂所刻,或光绪元年“为谋”而未成。 ④

后复予增辑,编成《慕陶轩古砖图录》4册,咸丰元年刊行,见容媛《金石书录目》卷8,第一叶a。 ⑤

张燕昌有《三吴古砖录》,杜春山有《剡中古砖录》,丁芮模《汉晋砖文考略》一卷,宋经畬《砖文考略》六卷,陈春晖《运甓录》四卷,皆见宋慈抱《两浙著作考·金石类》,第1213~1240页。 ⑥

朱彝尊:《曝书亭集》卷48,四部丛刊本,第2叶a。 ⑦

阮元:《揅经室三集》卷3,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660页。 ⑧

顾千里:《思适斋集》卷16,丛书集成三编,新文丰出版公司,第57册,656~657页。 15

造砖姓氏在当地的地望,追踪其士族,有益于姓氏迁徙及地望研究,①此则优于孙书。再从他的前辈刘毓崧和学友陶方琦来看,刘毓崧作《宋大使府砖考》,为论证“使府”与“大使府”一职异同,博徵史传、志乘,由职掌而溯其人为贾似道和李廷芝,由其人而论宋元之间战争,从而归结此砖之年代。挥洒数千言,气势磅礴,条理清晰,由一砖而镜观一段人事史

,仅记出土地点记形制等,③似是实,为不可多得之砖跋。②而陶方琦所作《贾太仆井专考》

一篇率尔操觚之文。孙氏砖跋,与刘氏相侔而远胜于陶。

孙诒让校补《东瓯金石志》是承戴咸弼屡屡请教后的盛意,而自己在光绪初元以来也正热衷于古甓的搜集和拓本的校勘,所以承担这一工作。虽则校补时间不长,前后仅半年左右,但所取得的成就已可同许多长期从事石刻学研究的学者相媲美。

石刻之学到清代,从史料而论,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在欧阳、赵氏二录之基础上又有新的进展,这就是更自觉,更直接地运用史传印证碑志。但顾《记》虽然提出要“抉剔史传,发挥经典”,由于《金石记》并非他专注的重点,仍有很多阙而不论,有待深发的地方。稍后的姜宸英《湛园题跋》、杨宾的《大瓢偶笔》等则仍然注重书法风格演兑,讲究南北碑帖异同。及钱大昕《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出,真正开创了以史证碑,以碑证史,碑史互证的时代。嘉道以还,搜集碑志之风炽盛,而碑史互证的方法也日臻成熟。从文字而论,自顾炎武到钱大昕乃至其他金石各家,无不悉心辨别,引证考索。从碑志纂例而论,清代黄宗羲继潘昂霄、王行之著作《金石要例》之后,梁玉绳、李富孙、郭麐、王芑孙、冯登府、刘宝楠等相继拾遗补正,④虽各有得失,已蔚为气候。孙诒让承嘉道先贤之后,在以上三方面都有继承和发挥。具体而言,在碑史互证上,由于他所蒐辑考证的对象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东瓯之地,自己又热衷于乡邦文献的整理,对地方史极为熟谂,故凡所考订,甄微烛幽,将掩埋在荒冢乱草中断碑残刻的史事尽可能地作了勾稽、连缀,不仅为地方史作出了贡献,也为各地金石学的碑史互证树立了一种范式。在碑别字考释上,由于孙氏文字训诂功底深厚,加之研习钟鼎铭文,对“三代文字之通假”,“秦汉篆隶之变迁”,“魏晋正艸之輥淆”,“六朝、唐人俗书之流失”,“宋元明校槧之羼改”等纷杂的文字现象均能洞若观火,因而正误订讹,语多中的,言简意赅,时见得心应手之妙。在石刻纂例的揭示方面,地方性的碑志,撰者未必一定是大手笔,且多率尔操觚之作,故其碑志纂例亦往往有异常例,孙诒让对此有所揭橥,但似乎没有专注于此,故而未见有系统之论述。

石刻碑志是孙诒让在20多岁到30多岁曾经一度热衷的学问,并不是他一生研究的重点,所留下的著作也只是一《目》一《记》一《志》而已,且附《记》于《志》中,衔名于戴后,不为人所重。但综观嘉道以至清末各地金石志的掇集与各家考释,孙诒让的《温州古甓记》和《东瓯金石志校补》无疑是很有学术价值的著作之一。金石学界的忽视,⑤导致近代对他成就利用的不足,⑥综上所述,孙诒让在清代石刻学中虽非一位开创风气,独辟蹊径的人,但他以深厚的学养在砖甓、碑志蒐辑、考释中所做出的成就足以在清代石刻学中占一席之地。

附记:今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日(阳历六月廿五日)是晚清学者孙诒让逝世一百周年忌日,谨以此作纪念这位将乾嘉朴学提升至新高度的一代宗师。

(责任编辑:陈 磊) 陆心源:《千甓亭专录》4卷《千甓亭专续录》4卷,《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第1111册,第

145~254页。 ②

刘毓崧:《通义堂文集》卷8,丛书集成续编,:新文丰出版公司,第196册,第344~347页。 ③

陶方琦:《汉孳室文钞》卷4,丛书集成续编,:新文丰出版公司,第15册,第150页。 ④

梁玉绳有《志铭广例》、李富孙有《汉魏六朝墓铭纂例》,郭麐有《金石例补》,王芑孙有《碑版文广例》,冯登府有《金石综例》,刘宝楠有《汉石例》,各家得失,可参阅叶国良《石例著述评议》,《石学蠡探》,大安出版社19年,第101~148页。 ⑤

杨殿珣:《石刻题跋索引》著录《东瓯金石志》仅题“清戴咸弼撰”,忽略孙诒让之功绩。 ⑥

如胡小石《愿夏庐题跋初辑》中题砖铭之跋文有“跋晋太和专”、“跋齐永明专”等,似未参考孙氏《大公中甎文》之说。见《胡小石论文集续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95、296页。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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