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Ｏ卷第１０期 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Ｖ０１．３０ Ｎｏ．１０ ２００９年１Ｏ月 Ｊｏｕｍ￣ｏｆ Ｃｈ￣ｅｎｇ Ｕｎｉｖｅｍｉｔｙ（Ｓｏｅ．Ｓｅｉ） ０ｅｔ．２００９ 从儒家经权思想的角度透视张居正柄政 夏长华 （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６３７００２） 摘要：儒家经权思想是儒家思想活的灵魂。张居正审时度势，利用有利条件，及时地进行改革，取得了卓著成效，只是权 变的力度超越了一部分卫道者心理承受的能力。在意识形态领域，张居正的权变有一个共鸣的圈子。 关键词：张居正；道德；权变；卫道 中图分类号：Ｋ２４８．２０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２５９６（２００９）１０—００１０－０２ 经权思想在儒家经典著作中是一个重要的观点。所谓 够治国平天下，穆宗亦礼遇太师，这是隆嘉两代帝王对张居 经就是儒家所宣扬的伦理道德观，其核心内容就是忠孝仁 正最大的信任与希望。可见，张居正在受讫命后“慨然以天 义，其外在的表现形式就是三纲五常，即君为臣纲，夫为妻 下事为己任”不是偶然之感叹，这是一种庄重的回应。由此 纲，父为子纲。所谓权就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对经的处理上采 可知其对先皇的“忠”。这种忠体现在其与太监冯保相交， 取变通的作法。现举一例子说明。“淳于髡日：‘男女授受不 “誓尽忠报国，为不负顾命”的事实上ｆ５１。高拱欲除去冯保，与 亲。礼与？’孟子日：‘礼也。’日：‘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日： 张居正秘密商谋，张居正却将此事密告冯保，与冯保联手将 ‘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 高拱驱逐出内阁 。冯保是李太后身边的宠幸，凭借先皇的 者，权也。”’【－越一段简短的对话，蕴涵着权变的原则、权变 信任及冯保在内宫的特殊地位，张居正抓住了有利时机，登 的原因、权变的环境、权变的条件，并且暗示出权变要抓住 上权力的巅峰。不仅如此，神宗还慰劳张居正：“皇考屡称先 时机，讲求机智。在这个例子中，原则就是“礼”，原因就是 生忠臣。”哒是张居正对先皇忠诚的一个有力见证。可见， “溺”，环境是“水”，条件是“手”。这说明，在坚持原则的情况 在登上内阁首辅这件事上，张居正坚持“忠”而成功地达到 下，在特定的情镜中，对事情的处理必需及时、机智地采取 了“权”。 非常的做法，对事情完美的处理还必需具备充分的条件。也 成为内阁首辅，张居正真正的权变才刚刚开始。张居正 说明在客观现实中权变是必然的，只有权变才可使事物获 首先的定位是“今国家要务，惟在遵守旧制，不必纷更”，暗 得转机，获得新生。 示出其权变的权威性。身为“先生”（神宗对张居正的尊称）， 张居正执政时期，明王朝面临着严重的政治、经济和文 其对神宗要求极为严格，要神宗“讲学亲贤，爱民节用” ；否 化危机。北方蒙古俺答部的入侵，东北女真族的崛起和强 定太监崔敏买金珠宝石的建议 ；否定神宗征光禄寺十万金 大，此起彼伏的农民，朝廷内部的权利斗争等构成了当 的建议㈣；否定李太后于戒埴设法度众的主张【１Ｉ】；请增阁臣， 时的政治环境。程朱理学的格式化，王学的兴起及演变，明 对人阁者只令其“同某人办事”ｎ２１，等等。从这一系列的事实 世宗几十年道教的崇信，佛教的蔓延等构成了当时的文化 来看，张居正为履行 天下为己任”誓言，似乎已经违背了 环境。土地兼并严重，隐瞒土地额，国库空虚，这是当时的经 “君为臣纲”的原则。有一个生动的实例可以说明这一点： 济环境。这就要求张居正不能循着常规行事。张居正在穆宗 “万历五年丁丑春二月，……夏四月，上在讲筵，读《论语》 临终诏至话命之后（其时有太监冯保、神宗生母李太后在 ‘色勃如也’，勃字从北音作去声，居正正以南音，声颇壮，上 场，同为话命的还有高拱、高仪），则“慨然以天下为己任”翻。 为悚然。”【 环仅仅如此，就连冯保、神宗亦惧怕：“上向偶与 穆宗将辅导神宗之事托付张居正、高拱、高仪三阁臣：“东宫 小内侍嬉戏，见保至，辄正襟危坐。上即有所责谴，非出保口 幼冲，以属卿等。宜协辅，遵守祖制，则社稷功也。” 不可。”［１４１当然，这种对道德纲常权变的力量，完全来自神宗 张居正没有顺着穆宗的意愿去做，而是与冯宝联手挤 对生母的“孝”。从“左右或短保，而上以太后故不发”【ｌ５Ｊ，可以 走了高拱（时高仪亦病死），完全违背了穆宗最初的意愿。看 解读出“孝”的力量。张居正只是巧妙地利用了“孝”，达到权 起来，这是为臣不忠。实际上就是一种权变，这种权变的原 变，在更深一层意义上维护着自己的“忠”。不过，他最终还 则是“忠”。在世宗和穆宗统治时期，张居正因为才华出众受 是没有把握住权变的度。这种权变实际上已经超越了以神 到世宗的宠重，“世宗心知太师他日能以经术辅朕皇太子兴 宗为首的一部分封建统治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尽管权变的 理太平之业。遂令以右春坊，右御德侍皇考讲读。太师仪容 目的是为了使明王朝的大厦得以长治久安），势必会引起卫 峻整，每进讲必引经执义，广譬曲义词极剀切，以故皇考往 道者的反对。这就是为什么在张居正夺情事件中，其所受的 往目属太师，加礼焉。……隆庆元年丁卯，皇考录用旧学进 抨击是那么激烈的缘故。关于朝廷夺情，在明朝不为罕 太师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４｝世宗以为张居正将来能 事。明朝学者王世贞对夺情的实例作了一番列举：有侍郎以 一】０一 下夺情者（如：工部右侍郎甄庸沈义等十几人），有督抚镇守 现实权变最为精彩的一幕一“方夺情时，威权震主”嘞。对 夺情者（如：交趾尚书黄福等几十人），有景泰时夺情者，等 等，为数甚多【ｌ６１。江陵夺情却受到强烈抨击，更有甚者上疏言 “‘居正忘亲贪位”’ 。这仅仅是让那些卫道者抓住了一个訾 议张居正权变过度的口实。 张居正的父亲死后，按照封建礼制应该立即回家守制， 服丧三年。如果不回家守制，则为不孝。张居正时为内阁首 府，位重权极，如果就此回乡，则会搁置手中的改革事业。对 于神宗来说，更不希望张居正撒手回乡。在《张文忠公行实》 中是这样表述的：“上日：‘朕为天下留卿，岂不轸卿迫切至 情，忍相违拒？’乃再遣中使赐太师手谕：‘朕以冲幼，赖先生 为师，况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万机尚未谙理，若先生一旦 远去，则数年启沃之功尽弃之矣。先生何忍已？”，ｆｌＢｔ冲宗这段 话显示出自我的忧虑，透露出张居正在神宗心目中的地位， 亦显示张居正对于明王朝举足轻重的分量。实际上，神宗反 反复复挽留张居正，甚至“泫然流涕”㈣。这使张居正陷入了 两难。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张居正的处理非常巧妙。一 方面，其重温了对先帝的“忠”，同时亦强调了对先父的孝： “先帝不知臣不肖，临终属臣以大事，臣何敢中道弃去？但念 臣生离臣父十有九年，即死不及殡，攀号莫及顾，赐臣归葬 ……” 先帝对张居正临终的嘱托，神宗在挽留之时亦特别 提及 。不难看出，这一睡权变“悲剧”的主角，貌似神宗和张 居正两人的双簧戏，实际上只是张居正身为“先生”长期以 来对神宗教导的结果。以至使神宗对张居正有一种极强的 心理依赖感。站在神宗的角度，其潜意识中还是以“皇考”为 本位定位着自己。而张居正恰恰以神宗这种幼稚的定位，伸 张着自己的权变。 有一个人为张居正夺情强烈辩解，就是当时在朝王学 的理论代表——耿定向。耿定向亦从儒家经权思想的角度， 将张居正誉为伊尹，阐述了江陵夺情的合理性和现实性。在 《答张江陵相公（戊寅）》中对这种权变有深刻的见解：“某尝 思伊尹毅然以先觉觉后自任，初不解所觉者何事，近始省 会。挞市之耻，纳沟之痛，此是伊尹觉处。盖君民与吾一体， 此理人人本同。顾未肩其任，便觉之不先。譬ＬＬ￣，Ａ视负重 担者，其疲苦艰辛，自与睽隔，故不无拘蔽于格式而腭纽于 故常也。惟尹任之重，觉之先，其耻其痛若此，即欲自好而不 冒天下之非议可得耶？夫时有常变，道有经权，顺变达中莫 深于易。易以知进退而不失者，惟圣人，抑时位所乘，道当然 也。古惟伊尹以之。兹阁下所遭，与伊尹异时而同任者，安可 拘挚于格式而腭纽于故常哉？乃兹诸议纷纷，是此学不明故 耳。”Ｅ－￣Ｌ定向在这段话中指出“常变”是必然的，这是本着发 展的观点看问题。故常变之时要“顺变”，这种“顺变”不是随 波逐流，而是主动的“易”，只有“易”才可以“达中”，“易”的 准则是“知进退而不失”。在这一最高的准则之下，安可“拘 攀于格式”，安可“腭纽于故常”呢？正是基于这一立场，耿定 向视“未肩其任”的人“便觉之不先”，目光短浅，“譬比途人视 负重担者，其疲苦艰辛，自与睽隔”。其真正的历史命运“无 不拘蔽于格式而腥纽于故常”。 张居正夺情只是其权变的一部分，而且是其柄政时对 于江陵夺情之后周围的官僚圈子的反应，无疑也从一个侧 面折射出官方意识形态的主流指导思想——程朱理学巨大 的市场和存在的空间。对于程朱“主敬”的封建道德实践观 迷斥意识形态空间的时代，耿定向所做的是跳出现实的囹 圄——为张居正的反常规的做法作出反常规的辩护。这是 在思想禁锢的程朱理学风行的时代，作为一个脱胎于程朱 理学（其年轻时的求学科举人士的经历）而又超然于程朱理 学ｆ】狄定向为在朝王学的理论代表）的知识分子一种自觉的 呼声与共鸣。这说明张居正在柄政的过程中采取的权变策 略，在意识形态领域，并非孤掌难鸣。但张居正柄政仍然遭 到强大势力的攻击，这恰恰说明明王朝已开始病人膏 肓——权变的力度给明王朝的统治者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和 不安。实际上，在江陵夺情之时，“上虽虚己以听，而内顾不 堪” 。然而在张居正身死之日，“上震悼辍朝”陶。这反映了 神宗对张居正权变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接受不了张居正的 “威权震主”，同时又不能没有张居正的辅佐。这种矛盾的心 理也曲折地反映在张居正死后的遭遇上：“身死未几，遂遭 削夺，并籍其家，子孙皆不保云。” 己为值得注意的是，操家 之时，竟然发现“其产不及严嵩二十分之一”／ｚＴ］，而“嘉靖之 季，太仓所储无一年之蓄，今公府庾廪委粟，红贯朽，足支九 年”圆。这是张居正“以天下事为己任”，忠于朝廷的有力证 据。难怪其死后“余威尚在，言官奏事，尚称先太师” 。或许 正是因为如此，“万历末，台谏等连章讼居正冤。且言其有十 大功于国”ｐｏ］。天启二年得以平反，对张居正权变的理性认识 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总之，儒家的经权思想是儒家思想活的灵魂。张居正审 时度势，利用有利条件，及时地进行改革，取得卓著的成效。 其权变的力度，只是超越了相当一部分卫道者心理承受的 能力。在意识形态领域，张居正并非孤掌难鸣。 注 释： ［１］朱熹．孟子集注・离娄章句上［Ｍ】．山东：齐鲁书社， １９９２．１Ｏ３． ［２］［５］［１３］［１４）（ａｓ）查继佐．罪惟录・帝纪卷之十四［Ｍ】．杭 州：浙江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６．２８９，２９２． ［３］［６】［７］［８］［９］［１０１［１１］［１２）［１７］［２３］［２４］［２５］［２６］［２７］ ［２９］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六十一）ｆＭ】．北京：中华书局， １９７７．９３７，９３８＂０３９，９５２￣９５３，９４６，９５０，９５８－－９５９． ［４］（１８］［１９］【２０］［２１］［２８］张居正，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一 【Ｍ】．光绪二十七年红藤碧树山馆重刊．４，１８￣１７，３２． ［１６］王世贞．奔州史料后集（卷三十五）［Ｍ１．华亭后学董後表 汇次，清初刻本．１￣７． ［２２］耿定向．耿天台先生全书（卷四）【Ｍ】．武昌正信印务馆代 印本．３０． ［３０］张居正．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Ｍ】．光绪二十七年红藤 碧树山馆重刊．１２． （责任编辑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