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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来源:99网
D01:10.13796/j. cnki. 1001 -5019.2019.06.008

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史哲文

摘要:宗族诗歌总集将诗歌总集与宗谱、族规、家训的意涵合而为一,具有复合意义。清代皖人

大量辑纂宗族诗歌总集,集中在徽州府、宁国府、桐城县等地,他们在反复刊刻中注重文化传承,将家刻 堂号作为宗族文化的符号。族人在宗族诗歌总集中对内部成员注重诗教训诫与家风承继,维系伦理秩 序;又向外昭扬家声,超出文学作品范畴,体现出跨文学性的、更多是社会性的彰扬作用。清代皖人名门 硕族依靠刊刻本族诗歌总集,将家风、家学、家脉代代相传,使得诸文学世家构建完善。

关键词:桐城世家;徽州宗族;家族文学;清代诗歌总集中图分类号:12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1 -5019(2019)06 -0071 -10

基金项目:2018年度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与文学世家研究” (

AHSKY2018D1 13)

作者简介:史哲文,安徽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文学博士(安徽合肥230051)。

宗族研究以及家族文学研究是近来学界热点话题,宗族在血缘基础上透过宗谱、族规、家训、婚丧祭

礼等一系列文本规范建立起稳定持久的伦理秩序,是古代文化传统中的重要概念。历代名门硕族大都 试图或乐于将自我塑造为诗礼传家的文学世家,以显示优良家风、风雅家脉与深厚家学。然而,文学世 家之所以能够从普通宗族范畴中凸显出来,并非仅依靠上述族内规章文本而成立,还在于宗族成员文学 创作与文脉承继的成就。宗族所纂文学总集,或称家集,正是汇聚文学创作与彰显世家传承的典范载 体,其中以族人诗作为收录主体的宗族诗歌总集具有独特价值。有清一'代,八院诸多宗族绵延番盛,是 缔造安徽文学乃至清代文学茂绩的必要基础,大量皖人宗族诗歌总集有待探讨。关于清代皖人文学世 家的研究,前人论述不少®,一些论著对宗族文学总集也有一定涉及,值得钦佩的是徐雁平、张剑主编的 《清代家集丛刊》《清代家集丛刊续编》,洵为典籍大观,为研究提供了极大便利。目前来看,以宗族诗歌 总集为中心,从总集刊刻、辑纂、影响,以及宗族在总集辑纂中的自我认知与跨文学性的家声昭扬来观照 清代皖人文学世家的建构,应还有一定论述空间。

一、地域与堂号: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私家刊刻传统

清代刻书业发展兴盛,不但意在控制意识形态的官方刊刻发达,而且地方自发印刷更是层出不穷,

较为突出的是私家刻书大量出现。米盖拉(

Michela BuSS〇tti)即

在《中国书籍史及阅读史论略—以徽

州为例》中认为,文学总集是家刻书籍内容除了宗谱外一个重要来源:“事实上,文学作品才是流传最广 的作品,尤其是‘别集'

占了总数的半数以上)和‘总集’。它们通常是私家刻本。” ®宗族文学总集具有

一定的特殊性,一方面,刻书耗费较多,家刻文学总集体量也颇大,宗族文学总集有别于普通私刻书籍, 并不以贩卖盈利为主要目的,意味着宗族须拥有足够资财、人工以及在当地卓著的声望影响,方能使得

① 可参看徐雁平《清代世家与文学传承》、徐道彬《清代旅外徽商家族的人文情怀与文化贡献》、周成强《明清桐城望族诗歌研

究》、宋豪飞《明清桐城桂林方氏家族及其诗歌研究》、汪孔丰《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兴衰嬗变研究》等论著。

韩琦、[意]米盖拉:《中国与欧洲—

印刷术与书籍史》,北京:商务印书馆,008年,第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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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

刊刻得以成行。另一方面,宗族注重薪火相传

,而

家刻文学总集能够真正在对家学、家风、家脉进行长期

传承与总结中构建起世家的文学与文化面貌。马树华在《桐城马氏诗钞》中称:“树华慨然惧其久而愈 湮也,爰有志搜辑,自嘉庆己已至今丙申,垂三十年,乃取所得,谨加选定,编次成帙。”①花费三十年方告 编讫,可见工程规模之大。所以,常常只有累代传衍的文学世家才有能力与愿望进行宗族文学总集的刊 刻活动,聚焦于清代皖省,以徽州府、宁国府、桐城县等地为宗族诗歌总集的主要刊刻地域。

徽州刻书自明代即有声名:“宋时刻本,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今杭州不足称矣,金陵、

新安、吴兴三地剞劂之精者,不下宋版。” ®至清代徽州刻书业的传统更历久弥新。吴、程、汪、黄四家被 称为“徽刻四大家族”,在明清徽州刻书业界享有盛誉。其中,程氏宗族瓜瓞绵延,分支众多,不仅是刻 书世家,也是文学世家,清代程氏宗族有程鸿绪辑《程氏所见诗钞》二十四卷,为嘉庆十二年(1807)浣月 斋刻本

,收

自魏晋至清代徽州程氏族人六百五十七人,其中清代三百四十七人占一半强。程鸿绪

(1756—1814),字芑堂,号石琴,休

宁人。程鸿绪本人即有《浣月斋诗存》《浣月斋印谱》。

程氏久有刻印文学总集的传统,早在明代

,程

氏宗族就有程敏政自刻汇集徽州诗文的《新安文献

志》一百卷,蔚为大观,又辑宗族总集《程氏贻范集》三十卷,后程瞳再辑《程氏贻范集补》,“成化中,经 筵篁墩先生编辑《程氏贻范集》正续二集,嘉靖峩山先生订《贻范集补》,吾宗文献典章,皇然大备”®。 程鸿绪在《程氏所见诗钞•凡例》中也说:“《程氏贻范集》《程氏贻范集补》所载诸宗哲题咏祖德、先业、 祠墓、名迹,工拙备录

,兹

特简钞其概,以志仪型。” @可见清代《程氏所见诗钞》与明代《程氏贻范集》《程

氏贻范集补》一脉相承而来。程鸿绪在《程氏所见诗钞•凡例》最后两条中称:

国朝诗教极盛,吾氏名集如林。鸿绪僻处山乡,更无从遍采。兹凭所见古今诗,先刊初集,知不 免呈一漏百,特启征诗。尚祈诸族彦,邮示家藏珠玉,续称完书,是所望也。

本集开雕,原在征启未发之前,所有同志君子因启到随付稿者,已谨登本集。至若道里遥阻,本 集刊成,荷承瑶章,续赠者现在纂订二集,随到随编,俟容卷数汇齐,即行续刻,以备大观。⑤

程鸿绪在凡例中说,征启发出之前已开始雕版,包括“俟容卷数汇齐,即行续刻”之语,也都表明了

程氏宗族雕版刻印已驾轻就熟,早有刻书家法。而同样是在徽州的屏山朱氏

,也

有刊刻宗族诗歌总集的

传统,其族人朱桓在《屏山诗乘二集跋》云:“念戊辰至今仅三十年,而予族两刊诗乘,非诗学渊源代有传 人,诚不足以溱此。”⑥三十年内两次刊刻宗族诗歌总集,彰显出徽州文学世家的深厚脉系。

不但徽州当地宗族自刻诗歌总集,徽人迁居外地后,依然抱有刻印家集的习惯,甚至屡次刻版。如

迁居扬州的宗族有江振鸿辑《新安二江先生集》,扉页即有“嘉庆甲子开雕,康山草堂藏版”®字样。 迁居嘉兴的朱氏宗族有朱之榛辑《新安先集》,凡例第一条云:

《新安先集》,道光乙未岁,先伯祖侍郎公刻于淮阴。咸丰辛亥,先君总宪公复刻于袁浦。嗣遭 兵燹,先集版片散亡殆尽。之榛窃不自揆,思欲整齐废坠,重付剞劂,将先世各集汇为一编,而作者 甚众,不敢妄为去取,乃断自昭代为始。⑧

《新安先集》是休宁月潭朱氏迁于浙西族人所纂诗歌总集,与屏山朱氏虽为同源

蔼、朱为弼即为此支。此支朱氏家族初迁桐乡同治十三年(1874)在淮阴、袁浦

,又

迁平湖,分别于道光十五年

,但

(1835)、咸

不属一支,朱方 丰元年(1851)、

、苏

州三次刻印宗族总集,正承继了徽州刻书悠久传统,而且第二次重

刻因“手民疏率,字画浅剞,版易漫漶,只合重刻”®,从反复雕版刊刻的过程中体现了朱氏宗族的凝聚性 与持久性。外迁徽州宗族对前贤所留下的文学遗产不断追溯与总汇

,也

正是文学世家得以构建的心态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015年,第14〜15页(明)谢肇淛:《五杂组》,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81页。(清)程鸿绪:《程氏所见诗钞》,嘉庆十二年刻本,序第1页。(清)程鸿绪:《程氏所见诗钞》,凡例第2页。(清)程鸿绪:《程氏所见诗钞》,凡例第3〜4页。

(清)朱镜蓉:《屏山诗乘二集》,《清代家集丛刊》,第54页。(清)江振鸿:《新安二江先生集》,嘉庆九年刻本,扉页。(清)朱之榛:《新安先集》,《清代家集丛刊》,第17页。(清)朱之榛:《新安先集》,《清代家集丛刊》,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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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哲文: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所在。

前人研究清代皖省书籍刊刻常着眼于徽歙一带,其实不唯徽州,安徽其他地域家刻亦相当可观,宁

国府即为其中翘楚。如宁国府治下青阳王肇奎辑《陈氏联珠集》十卷,为嘉庆七年(18〇2)华南书屋刻 本,经县董调辑《董氏诗系》十卷,为嘉庆二十五年(182〇)东门双桂斋汤鼎臣刻本,宣城梅清、梅冲辑《文 峰梅氏诗略》二十卷,为道光五年(1825)敦睦堂刻本,泾县王鋈辑《泾川王氏诗辑》八卷,为道光十四年 (1834) —本堂刻本等,皆为私家刊刻宗族诗歌总集的优秀范例。其中文峰梅氏较为著名,梅氏为宣州 望族,又分宛陵梅氏与文峰梅氏二支,“五代时远公始迁宣城,数传至圣俞,族属已繁。宋淳熙间,太七 公始迁柏枧南庄,八世而渐盛,十一世而人文蔚起”®。自北宋梅尧臣,至清代梅庚、梅清、梅文鼎等,蔚 为望族,桐城派中兴名宿梅曾亮为此支又迁往金陵的后人,其著《柏枧山房全集》即指祖居之柏枧山。 梅清在《文峰梅氏诗略•书诗略后》云:

岁丙午,族三修家乘,属余谬首其事,群从载笔者十人,计阅两载,中间搜采艺文,得诗稿五十

……

五种,维时同事群从,朝夕商酌,乃建《梅氏诗略》之议。谓七十载之谱牒不可不修,五百年之风雅 流传亦不可不辑。盖家谱与诗略,人物文章,世相表里,交藉为不朽盛事甚哉。先亡而后存,前集得人一百有八,分卷十二,已付剞劂,后集当于来岁成之。②

表面上,《文峰梅氏诗略》是编修宗谱的衍生物,诗歌总集前列有世系,标明辈分、科名,梅清也将家

谱的意义赋予诗歌总集。但是“盖家谱与诗略,人物文章,世相表里”,刊刻宗谱只能展现宗族血缘世 系,梅清直言宗谱与诗歌总集是表里关系,也就说明其更为重视宗族诗歌总集的编刻。究其原因,就在 于梅氏宗族只有通过家刻诗歌总集内化家族文脉,才能够使得文学世家之名令人信服。“五百年之风 雅流传亦不可不辑”,也体现出强烈的自觉信念,从私家刊刻可以清晰看出宣城梅氏文学世家得以构建 的内在动力。

长江以北的桐城家刻也很发达,《中国印刷史》特别指出清代安徽私家刊刻“以旧徽州府……六县

及桐城为盛”®,桐城世家巨族不必多言,方氏、马氏、张氏、姚氏、刘氏等绵延数百年,皆有家刻总集传 世。张氏有张曾虔辑《讲筵四世诗钞》自刻本,吴贻咏在《讲筵四世诗钞》序中即有“蠡秋将携家集刊于 江宁”®之语,蠡秋为张曾虔号。方氏有方观承辑《述本堂诗集》本堂刻本,又有方于榖辑《桐城方氏诗 辑》饲经堂刻本,《述本堂诗集》录方登峄、方式济、方观承一房直系祖孙三辈,与方于榖《桐城方氏诗辑》 相异的特点是强调直系血缘。马氏有马树华辑《桐城马氏诗钞》可久处斋自刻本,《桐城耆旧传》载: “(马树华)辑《马氏诗钞》七十卷,编定……族谱、家传共数十卷,其自为书曰《可久处斋诗文集》,各八 卷,皆已刻。” ®宗族自刻并非一时之兴,而是持续性刊刻行为。这些宗族自刻其族人诗歌总集的用意之

诸子集分前后,

即在刊刻上显示出本宗族物力富足,不需要借助于书坊刊刻

这种对宗族实力的自信也正是文学世

家在声望地位建构过程中的一个剪影。

从各家刻堂号含义的角度而言,更能看出普遍意义上宗族对亲缘维系的期望与文学世家的底蕴。

文学世家常以堂、斋、楼、轩、馆、居、山房等为家刻堂号。徽州朱熹后人以“崇道堂”为家刻堂号,于明清 两代反复刻印朱子著作,在明代即刊刻《五经四书》十种一百零七卷

,崇

祯十四年(11)朱氏后人刊刻

《五经四书》,“版心有‘文公祠崇道堂藏版’ 8字,说明是朱熹后人家刻本”⑥。家刻书籍常常被理解为显 示个人著书成绩与家族渊源地位的一种行为,徽州朱氏宗族反复刊印朱熹著作,标举对先贤的追慕与家 学承递。

需要注意的是宗族堂号、家刻堂号、文人室号之间的差异,宗族堂号与家刻堂号概念不同,如潜山熊

氏《赐墨堂家集合编》中“赐墨堂”与“性余堂”,又如刘萃和《澄响堂五世诗钞》中“澄响堂”与“逸心山

①②③④⑤⑥

(清)梅寿康等:《文峰梅氏宗谱》,光绪十八年刻本,序第3页。(清)梅清:《文峰梅氏诗略》,《清代家集丛刊》,第11〜13页。

张秀民:《中国印刷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年,第711〜713页。

(清)张曾虔:《讲筵四世诗钞》,光绪十二年重刊本,序第11页。

(清)马其昶:《桐城耆旧传》,彭君华校点,合肥:黄山书社,013年,第37〜33页。[意]米盖拉、朱万曙:《徽州:书业与地域文化》,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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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

房”,前者为宗族堂号,后者为家刻堂号,有时二者又共用一个堂号,如《述本堂诗集》明言是本堂刻本。 而家刻堂号与常见的文人室号、斋号亦有重合之处,如新安程氏“浣月斋”、全椒薛氏“藤香馆”合家刻堂 号与文人室号为一,但又有所不同,文人为自己居住、写作空间如书房、书斋命名,具有个体性与随意性, 而家刻堂号代表一个宗族的价值取向,具有群体性与稳定性,如上文徽州朱氏刻书所用堂号“崇道堂” 延续明清两代,桐城方氏堂号“述本堂”沿用三代,成为宗族的象征符号。

敦睦堂、述本堂、一本堂这类堂号是宗族家法中世代修睦、忠孝念本等意蕴的凝练表达。敦睦一词

也被多个宗族立为族训家法。无独有偶,徽州婺源《龙池王氏家族家法》便以敦、睦二条为家法起首, 文曰:

敦孝友。《书》称:“君陈孝于亲,友于兄弟。”夫子称之曰:“是亦为政。”盖家国无二理也,况吾

家本孝友信义之门,先世遗训具在,为子孙者,宜世守勿失。苟有故于长上,先责以理。抗而不服者,闻诸公庭,依律治之。

睦宗族。昔张公艺九世同居,范文正公置义田以收宗族,二公高谊,至今深人向往。凡事以逊

让为是,不可因小忿伤大义:又况保守身家之道,正在慎之于始。①

《新安月潭朱氏族谱序》亦载:“用能慈孝敦睦,守庐墓,长子孙,昭穆相次,相保,贤不肖相扶

持,循循然,彬彬然,序别而情挚。”②而诸如“述本”“一本”意在告诫族人不可忘本之类词语在宗族家法 中就更为常见。

而桐城方氏以“饲经堂”为家刻堂号,马氏以“可久处斋”为堂号,更偏重于对其儒学世家的彰显。

桐城方氏自明代便专精经学,形成独具特色的家学风貌,方学渐、方大镇、方孔炤、方以智、方中通、方中 履、方式济、方贞观、方爸等人影响到明清学术史走向。马氏之“可久处斋”亦是同理,“可久处斋”之号 应出自《论语•里仁》:“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冠之“可久处”而 蕴涵以仁治家、以儒兴族之意。我们知道,儒学强调人世,重视儒学在古代传统社会中也意在对科举的 重视。清代方氏、马氏子弟科举显赫,单论进士,方氏进士二十二人,马氏进士五人,人数虽不多却不乏 名士,如马教思,字临公,号严冲、檀石,康熙十八年(1679)会元,精通勾股九章。马宗琏(? 一1802),字 器之,又字鲁陈,嘉庆六年(1801)进士,从姚鼐学文,从邵晋涵、任大椿、王念孙等人考辨训诂,著《左传 补注》《周礼郑注疏证》《谷梁传疏证》《说文字义广注》《战国策地理考》等。马瑞辰(182—1853 ),字元 伯,马宗琏之子,嘉庆九年(1804)进士,选庶吉士,以《毛诗传笺通释》著称于世,《清儒学案》载:“先生 少传父业,为训诂之学,老而不倦。……撰《毛诗传笺通释》三十二卷,以三家辨其异同,以全经明其义 例,以古音古义证其

i化

互,以双声叠韵别其通借。笃守家法,义据通深,同时长洲陈硕父奂著《毛诗传

疏》,亦为专门之学。由是治《毛诗》者多推此两家之书。”@据马其昶《桐城耆旧传》,清代二百余年间, 桐城进士也仅有一百五十三人,而方氏、马氏族人诸如举人、诸生之类就更加数量庞大了。故以五经四 书之典命名家刻堂号,除了对家族文化的自信表达,亦呈示出对科举世家、儒学世家的标榜。

家刻堂号昭示文学世家的典雅,可以视作世代宗族构建中一个象征符号。古人将家集付诸梨枣,有

将国史付诸汗青的同理心态,清代皖人热衷刊刻宗族诗歌总集,此类行为不同于商业刻书,而是宗族世 家血缘凝聚的体现。因此,从私家刊刻的视角来看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我们可以借以了解清代皖省 文学世家不太被人关注的一面。

二、“吾家事”到“家人言”宗族诗歌总集的诗教训诫与家风承继

早在唐代,杜牧即云: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多是抚州写,今来五

纪强。可与尔再读,助尔为贤良。”®罗时进先生评价道:这是一篇用诗笔写成的‘杜氏家训'

作者从

①②③④

卞利:《明清徽州族规家法选编》,合肥:黄山书社,2014年,第225页。

赵华富:《徽州宗族论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86页。 徐世昌等:《清儒学案》,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4448页。

(唐)杜牧:《杜牧集》,罗时进编选,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年,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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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哲文: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家史’‘读书’‘文学’‘人仕’‘德行’‘财货’各个方面劝导和 上。”®此处“家集”

既有文章总集又有

《通典》,而

内部成员

发,明辨笃行,青云直

文的集合。文章总集,宗族

总集,相较于收录内 员骈散文、尺牍、奏议等的

总集独特价 教传递家风的文学伦理观。

体现出的

内部训诫的意义促进了

,方檠如《述

为社会群体》序云:

总集的编纂,

的建构,呈

合的

文学内蕴。从内向性的承继诗礼

始读少陵“诗是吾家事”语而疑之,何大而夸若是?偶以念至则固先师遗训也,抑诗教也,鲤庭

之趋不闻曰学诗乎?而子夏序《诗》谓先王以是成孝敬、厚人伦,人伦孝敬非家事而何?……于戏! 此《述本堂三世诗》之刻不可以已也。…言,即以为是吾家9雁平《清代 程中,近似

方檠如

“诗

其可以成孝敬而厚人伦,固三代共之也,则以为是家人

。②

》也

,他

认为:“‘诗是吾家事'

文学为正体,

的角

编.

为何神圣,其实,古

,无疑从诗学

与文学

神圣的信念。”®但其并 吾

”诗句与

总集二者合而

总集加以肯定,翁方纲即云:研求忠孝,必 耳。”®而序文中引孔子训教

,确立

概念。

范性。

,恰

又 编 总集的意义上升到儒家伦 社会中是形影不离且互相影响的

尊君观念便是诗教的意义

方面。

教与家风

,兴

观群 教观要求“迩 总 要孝礼

,接连

,远的诗章是

”,从家风衍生出的 内

缘的

,无

体为中心,从

钞》内有马孝思《屏山 ,《彳

,恭敬兄弟,在一内

缘关系有清是方文

要和睦夫妻,敦

晰描述

,““

骸野寺

女。《桐城马 》,

,马

孝思,字永公

与翕山

,号

玉峰

,马

m

》收诗二十首。马孝思与

契合也”⑤,在方文去世时,有诗而感:单。萁能

,溪性所安,

何及,蚌欲生 渐难。设主灵帷延客拜,寄生二首》其一)⑥深:

总未干。(《哭外舅方

即岳父,马孝思娶方文长女。同时马孝思也与兄弟姊妹关系 多情留客度寒天,信是人称内外贤。同爨未闻

有狐裘足记年。今日一尊诸弟劝,庭马孝思兄

,大兄即指马之

觉被相连。漫嗟马枥难酬志,自度》)⑦

。(《寿大

m

马敬思,在以上二首诗中,我们很清楚地看到,方氏、马氏等

的姻娅关系直观

从 与

内 意:

,怜妻教子是

重要表现内容,马孝思对妻子的感情更多的是因家贫而透露出

秋声从未出深闺,合是梁生操作妻。月照窗前槐影乱,霜侵槛外竹枝低。身因小病朝慵起,儿

夜惯啼。今

,半分脱

。(《[ 将

度二首》其一)⑧

,头白嗟予已是翁。小病岂关无肉瘦,长

草阁连朝客到空,闲眠贪爱竹窗风。

以诗穷。鹿门自昔堪偕隐,况复衰残在眼中。(《偶作示内》)®

前首

生日 ,能够偕

女伴

客,却只

粗粮与

招待,歉意不言

面,

,而后首更是直 代则显示出诗礼

'

的感激。马孝思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唐)杜牧:《杜牧集》,罗时进编选,第34页。

:《述本堂诗集》,《清代家集丛刊》,第7〜9页。

》,上海:

,2012年,第6页。

出版社,2010年,第348页。

( 清)方

徐雁平: 《清代世家与文学

( 清)翁方纲:《复初斋诗集》,《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

(清)马树华:《桐 诗钞》,《清代家

刊》,第《3页。

(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

(清)马树华:《桐 诗钞》,《清代家

刊》,第569〜57〇页。刊》,第54页。刊》,第52页。刊》,第53页。

(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

(清)马树华:《桐 诗钞》,《清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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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

的优良家风:

敢说藏书三十车,乱余犹未失张华。寒儒膏火窗前雪,浮世簪缨镜里花。对客最嫌狂作态,爱

儿勿令蚤传家。许多年少营生理,懒弄丹铅实可嗟。(《训子》)®

是花人皆爱,汝爱在海裳。年年阿姨家,带蝶移茅堂。瓦盆三四丛,一一手自将。此花异众卉,

宜雨偏忌阳。……阿翁于此诗,一咏复一觞。翁意别有属,于汝却相防。杜陵精文选,范家理墨庄。 有儿勤读书,身老无愁肠。愿言息此劳,努力穷缥缃。芝兰与玉树,奇葩益芬芳。(《为幼儿种花 作》)②

世家巨族常以科举功名来论定声望地位,马孝思却另有见解。前首表明在俗世中簪缨仕宦自然是

美事,但官位有时也只是镜中之花,一心求取功名反而容易失去自我,“寒儒膏火窗前雪”才是实学。更 为重要的是家族稳定延续,马孝思在诗中也告诫儿子力戒年少轻狂,不可溺爱后嗣,特别要在读书稽古 上下功夫。相比前首敛颜训示,后首更有趣味,马孝思指导幼子植种海棠,娓娓道出海棠的习性。至后 半段则为之一转,提出种花虽美,但须勤学诗书,方能芝兰玉树,焜耀家门。

马树华在《桐城马氏诗钞》辑录此类诗作数量颇多,其潜在用意无疑是向子弟传递宗族以孝悌为法

的信息,而马树华本人也正以孝立身,马其昶《桐城耆旧传》对马树华孝行记载云:“太恭人性洁,晚年病 脾,泻利一夕数十起,公终宵在侧,不令少有沾污。太恭人每叹:‘孝哉吾子,乃使我不为病苦也。’ ”®因 此,前文《桐城方氏诗辑》序文中谈到“诗是吾家事”的内涵即在马氏宗族这里得到很好的体现,宗族诗 歌总集以家人之言人诗,也就是“以为是家人言,即以为是吾家事”了。以《桐城马氏诗钞》为例,宗族诗 歌总集对宗族内部的训诫意义就通过诗教方式传达给了世代子孙。

位于徽州的屏山朱氏,其宗族诗歌总集也在诗作中呈现出家风淳朴的面貌。在朱镜蓉所辑《屏山

诗乘二集》中,所展现的不仅是内部亲缘的书写内容,更是名门之后家风的呈示。朱镜蓉,道咸时人,字 和甫,一字普康,自号小懵,师从名儒朱骏声。朱骏声与朱镜蓉虽然同姓,但是朱骏声为元和朱氏,朱镜 蓉为屏山朱氏,不属一脉。朱骏声在《屏山诗乘二集》序文称:

大抵一门之内,文采风流,辉暎后先,具有足传于世者。屏山朱氏,为晦翁裔孙,辞章学问,代有

渊源,多巨人硕士伏海内,虽潜德弗彰,而流风余韵于兹未坠。……和甫舍人善承家学,念笃宗亲, 或录诸楹书,或访诸蓬箧,就名山之业,成一家之言。故家文献,蔚为巨观,佳士名篇,缀于后劲。④ 这里“一家之言”就不再是一人之言,而是一家族之言。屏山朱氏为朱熹后代,此处大略梳理屏山

朱氏源流。据《朱氏正宗谱》,朱熹第三子名在,字敬之,于南宋官至工部侍郎,宝庆三年(1227)迁居建 安。朱在生四子:铉、铸、铅、钦。其中第三子朱铅,字子容,又生三子:泽、溃、清。族人朱春应于嘉靖九 年(1530)所作《黟屏山朱氏重修宗谱序》云:“文公季子在公,在公季子铅公,铅公生三子,其仲则我祖溃 公也。”®朱溃宋末任饶州签判,彼时蒙元南下,朱溃遂寓居鄱阳。溃生莱,莱又生庆,朱庆为避兵燹,举 家迁居黟县,其地有山如屏,故名屏山朱氏,朱庆即为屏山朱氏祖。朱镜蓉不仅纂辑《屏山诗乘二集》, 还重修宗谱,同样请朱骏声作序,收于其《传经室文集》,朱骏声在《屏山朱氏重修支谱序》中说:

夥屏山朱氏为文公后。……余尝谓谱之废,废于贫且贱者十之三,而废于富且贵者十之七。富

者或耻其家世之微,则攀援著姓而强附之。贵者或傲焉,忘先世遗泽,虑族之贫者觊觎其锱铢,则唯 恐远之不速也。夫富者既强附人之宗,而贵者又思远其宗,于是谱虽存而实亡。今屏山之成是谱 也,子姓各受一部藏于家。部各有字识,乃别编字号为总册,书某号谱、藏某裔、庋诸祠,以备考竅则 庶乎。非吾宗者不得附是,吾宗者不得远无,前言之弊可以永永传示子孙法,不尤尽善欤?其族之 人多有声于庠,规言矩步,无忝名家子,继继绳绳,昌炽殆未有艾也。⑥

①②③④⑤⑥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53页。(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57〜588页。(清)马其昶:《桐城耆旧传》,第33页。

(清)朱镜蓉:《屏山诗乘二集》,《清代家集丛刊》,第47〜48〇页。

王铁:《中国东南的宗族与宗谱》,北京: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2年,第96页

(清)朱骏声:《传经室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8页。

76

史哲文: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宗谱中严肃的族规家法体现出宗族传衍有序,特意强调不可因富贵而忘本。从宗谱一脉而承的家

风在《屏山诗乘二集》也有体现,如集内载朱元礼,字敬斯,乾隆九年(1744)贡士,“族邻口角,曲为劝解, 不喜人争讼,修桥造路,功德及人者远矣”①,有诗《村居》,其一云:

绿破春郊雨乍干,麦田风细锁轻寒。老妻颇解归农意,学煮青蒿啖牡丹。②

淳厚家风跃然纸上,又如朱启声,字宣和,号律堂,邑庠生,有诗《田家》云:

纳罢税粮剩买衣,三冬妇子共炉围。桑麻朋好情相得,淡泊家风梦自稀。山彳圣无人村犬卧,园

蔬落子野禽肥。香秔酿酒家家醉,不管门前雨雪霏。③

此诗描述冬夜合家团聚的和睦场景,徽州多山,土地贫瘠,故而纳毕税粮后一年所得剩余无多,不过

诗人毫不为意,“淡泊家风梦自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纷繁世事所扰,追慕功名富贵,为虚浮所 累,岂能安眠稀梦?《论语•卫灵公》曰: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朱熹在《朱子家训》云: “随所遇而安之。……勿损人而利己,勿妒贤而嫉能。勿称忿而报横逆,勿非礼而害物命。见不义之财 勿取,遇合理之事则从。”④从屏山朱氏家谱、家训到家集,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崇礼家风清楚地展现出 一致面貌。

所以,宗族诗歌总集通过诗教传递优良家风,宗族繁衍不息,子孙有礼守节,从而维护宗族秩序稳

定,“在帝国统治下,行政机构的管理还没有渗透到乡村一级,而宗族特有的势力却维护着乡村的安定 和秩序”⑤,宗族守序有力促进了社会安宁。在《屏山诗乘二集》中,虽然并没有直接言语表达对族内子 弟训诫,但是家风承续有自,虽然是对日常生活寻常描述,但是举手投足间潜泳的家风内容自现其中,以 诗化人,这也正是传统诗教所认同的温柔而敦厚的思想内涵。

三、“岂徒备纪一家章句”宗族诗歌总集的家声昭扬与跨文学形态

外向性的昭扬宗族荣耀与文学声望,不仅是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

,也

是几乎所有宗族诗歌总集的

另一面存在意义。一些宗族影响局限于一地,如许新堂辑《桐城许氏一家集》中称:“人之家学厚且茂 哉。”⑥而姚鼐作桐城刘氏《澄响堂五氏诗钞》序云:桐城以宦学垂六百年之旧家,刘氏其一也。……子 孙能传其先业

,使

人得见其先祖之美,不因以卜其子孙之贤哉!刘君萃和……谋刻其先人五世诗集而乞

叙于余……余受而读之,窃见前辈典型涂辙。……信足为世言,诗家之楷范。若此集遂行推

,固

艺苑所乐

,而

岂独闾里之盛美

Q。” ®

在这两种非全族诗歌总集中,其自我夸耀程度显然不及那些更为庞大的全

族诗歌总集气势强烈。

这种昂然的自我认同心态在《程氏所见诗钞》中,体现尤为明晰,其序中亦颇有推挹之意:

吾程氏迄今千五百年,其间理学、经济、文章

,彬

彬然代有其人,至宋元明益称极盛。……成化

至今三百年,人文之盛,不异曩时。……在朝固期铭勋简册,在野亦宜阐发幽微,使千载下读其书,想见其为人

,则

是集也。岂徒备纪一家章句,传诵一时哉!⑧

徽州程氏绵延竟达一千五百年,桐城许氏、刘氏显然无法匹及。在序文对前贤追溯话语中

朝抑或在野

,无

论在

,并

不因世俗地位来区分高下

,而

是以宗族为一个整体显示家声。需要注意

,“岂

徒备纪一

家章句,传诵一时哉! ”直接点明《程氏所见诗钞》不只是文学作品的集合,而是已超出文学意义,成为向 后世显扬宗族声名的文化载体。与徽州朱氏《屏山诗乘二集》“成一家之言”相比集已有更为深远的理解。

,程

鸿绪对宗族诗歌总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

(清)朱镜蓉:《屏山诗乘二集》,《清代家集丛刊》,第49页。(清)朱镜蓉:《屏山诗乘二集》,《清代家集丛刊》,第518〜519页。(清)朱镜蓉:《屏山诗乘二集》,《清代家集丛刊》,第54页。

朱世良: 《徽州月潭朱氏》,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88页。

[美]

W.古德:《家庭》,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6年,第166页。

(清)许新堂等:《桐城许氏一家集》,《清代家集丛刊》,第11页。(清)刘萃和:《澄响堂五世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527 ~ 53页。(清)程鸿绪:《程氏所见诗钞》,嘉庆十二年刊本,序第1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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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

又如桐城方氏,汪志伊《桐城方氏诗辑》序云:

吾乡方氏以忠孝文学闻天下,垂三百年矣。……文章为治乱之符,忠孝为性情之本,观于是集,

不益信哉?辑中明世诸公生逢世乱,变起君父之间,身当国家兴亡之际,故其诗愤而多感,踔厉悲 凉,使读之者犹想见其遭时多难而发乎忠孝,旁魄勃郁不能自已之心,百世下如或遇之。……今而 称古岁时俦,与讴歛愉愉,无复悲愤激烈之意,非以所遇之时为之耶?虽然人以德行政事著,不必其 有诗也,而忠孝存焉矣。诗不必皆言忠孝也,而忠孝存焉矣。夫顺之则平,逆之则鸣,虽以所遇而 异,而其性情之法乎忠孝也,包有异哉?然则是辑也,传其一家之诗,即谓其家忠孝文学俱传于是可 也。存其一家之风气,即谓数百年治乱之故俱存是可也。①

突出强调方氏宗族的忠孝典范,已经超越“吾乡”而“闻天下”,方受畴作《桐城方氏诗辑》后序亦

云:“吾宗自三代以来,世有闻人,其彪炳于史书者,元老壮猷,媲于周召。……国朝崇文振雅,擅燕许之 笔,主坛坫之盟,雍容揄扬,风骚继述,负海内之望者,惟吾宗称甚盛焉。”®明显表明方氏宗族已不以一 地之名望为限,而是以“世有闻人”“负海内之望”更大范围为豪。在这个意义上说,《桐城方氏诗辑》就 超出了文学作品范畴,而体现出跨文学性的,更多的是起到社会性的彰扬作用。

诚然,这种对家声的昭扬,一方面是自豪而发,然而另一方面则是自尊使然。马树华辑《桐城马氏

诗钞》在《桐城方氏诗辑》刊行十五年之后问世,方东树在《桐城马氏诗钞》序云:近方氏子孙始有辑方 氏诗者,乃合一族之作者,而全萃之人至百余,诗至数千,可谓富矣。余又尝为刘氏序《澄响堂四世诗》, 为吴氏序《芸晖馆四世诗》,然皆第私其祖祢,未及旁宗。今吾友马君公实辑马氏诗,成七十卷,作者六 七十人,合选诗四千余篇,乃遂与方氏埒矣。”®方东树认为刘氏《澄响堂四世诗》与吴氏《芸晖馆四世 诗》皆仅一房之诗,不足为称,而《桐城方氏诗辑》与《桐城马氏诗钞》则裒聚全族,蔚然可观。徐雁平则 认为,方氏、马氏竞相编纂宗族诗歌总集类似于一种在不同家族间进行的“比赛”。固然,在时间先后 上,存在马氏比照方氏编纂的竞赛可能,但从马氏宗族自身来说,在“比赛”表象之下,其实是宗族世家 的自尊感与认同感使然。马树华在《桐城马氏诗钞》中说:

吾家自四世祖肇兴文学,六世祖太仆府君为时名臣,一门群从,彬彬汇起。七世八世间,遂有

“怡园六子”。而八世伯祖兵部府君《秫庄集》尤为巨制,自是风雅代不乏人。……《明诗综》录吾 邑二十余人,吾家阙如。《别裁集》亦仅载相如先生三诗,幽隐弗宣,若合一辙。岂不以先世类多厚 重,不急务名誉而然耶?④

他清楚地交代了桐城马氏一门文学渊源与传承,展现了马氏宗族在桐城当地的文学世家面貌,而马

序中亦称《明诗综》与《清诗别裁集》对桐城马氏诸人诗作的忽视,激起了马树华为马氏宗族鸣不平的自 尊心,可以说是他辑《桐城马氏诗钞》的直接原因。无论是对方氏编纂宗族诗歌总集的“比赛”行为,还 是对朱彝尊、沈德潜在总集中遗漏马氏族人的不平之鸣,都反映出马氏宗族的自我认知与世家心态,所 以朱为弼《桐城马氏诗钞》序云:“予先世与桐城有姻,夙闻龙瞑故家,文学之盛,马氏其一也。……此钞 既成,岂唯一家之美,实足征一邑文学之盛。”⑤这就彰显宗族外在声望已经不仅局限于本宗族,更关乎 所在地域文学发展。

在仕宦功名上更胜一筹的桐城张氏,甚至让其他地域之人有嫉妒不平之音。近人孙师郑在《古里

瞿氏四世画题词》序中说:往者桐城张氏有《讲筵四世诗钞》之刻,然不过人爵之荣耳。”®常熟瞿氏家 族以累代藏书著称于世,但族人始终未能高登庙堂,此处序文虽含亦讥亦羡之意,但也承认张曾虔辑 《讲筵四世诗钞》焜耀家声的意指。《晚晴霖诗汇》亦称:

桐城张氏文端、文和二公以继世之章、平,作中朝之魏、丙。弟昆子侄,竞爽交辉,檀庭弟蠡秋曾

①②③④⑤⑥

(清)方于榖:《桐城方氏诗辑》,《清代家集丛刊》,第3〜5页。(清)方于榖:《桐城方氏诗辑》,《清代家集丛刊》,第7页。(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6页。(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1

页。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3〜4页。

仲伟行、吴雍安、曾康:《铁琴铜剑楼研究文献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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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哲文:论清代皖人宗族诗歌总集传统与文学世家建构

虔,辑文端至檀庭四世十人应制之诗,为《讲筵四世诗钞》,石君、覃溪、宾谷诸公为作序,故家乔木,

犹存,巨集联珠,国华益广,诚承平之盛事也。①

张曾虔,字吕环,号蠡秋,张

宦绩上为其他

,廪生,官宿州训导。清代桐城张氏自张英以下,四世讲筵,在

生平略列于此:

,累迁侍读学士。二

无法逾越,将集内

张英,字敦复,号乐圃,康熙六年(1667)进士。十二年(1675)充日讲起 年(1686)授礼

,兼管詹事府,充

礼部尚书,康熙三十八年(1699)拜文华殿大

学士,谥文端,雍正时赠太子太傅,乾隆时加赠太傅。

张廷瓒,字卣臣,

,张

,康熙十八年(1679)进士,授翰林侍读学士、日讲起居注官,官至

詹事府少詹事,先于张英去世。

张廷玉,字衡臣,号砚斋,张

,康熙三

年(100)进士,雍正四年(1726)拜相,历文渊、文,谥文和。

年(1718)榜眼,官至礼

,督江苏学政。

年(1744)授检讨。,

。。

华、保和三殿大学士,太子少保,加太保,封三等

张廷璐,字宝臣,号药斋,张英三子,康熙 张廷掾,字桓臣,号思斋,张 张

,字紫澜,号澂中②,张

璐, 张

年(123)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兼礼

。乾隆元年(1736)进士,乾

张若需,字树彤,号中峻,张张若霭,字景采, 张

,张

,乾隆二年(1737)进士,充日讲起 , ,乾

年(133)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兼礼 年(145)进士,授编修,官至内阁学士兼礼

,字镜壑,号默耕,张

张曾敞,字恺似,- 詹 张

府少詹

,号檯亭、檯庭,张若需子,张曾虔长兄,乾 年(151)进士,授检讨,

蝉联,世所罕见,此支张氏也因备受恩荣,被称为宰相张氏,桐城又有连城张氏,源钞》所收

为应制诗,摘录张

首:

流不同。《讲筵

辇驻甘泉水殿中,清秋时节御堤风。欢承慈圣重闱喜,恩逮群工曲燕同。珍果摁含兰蕙露,嘉

鱼新出藕花丛。联翩簪佩蓬池上,影落平桥潋滟红。(《七月二十一日瀛台赐宴诸臣特命臣英同内大臣恭纪二首》其一)③并且,张曾虔

内张

前又附圣旨、召见等

,如《讲筵

钞》卷八载张若霭“丙寅日,奉特旨,着加恩照伯

恩典的

文'诗

扈从西巡,归途患病,上 爵品级,赏

,料

医调治护视,回京病笃,上遣内侍日赐询问。 仪……

礼 并

邓钟岳,赐祭于邸寓”®。诸如此类 性

,张曾虔

这些应

有所见,从而证明了这些

学性,而是类似 钞》的编纂更多意 《讲筵

钞》序云:“

为对皇恩的见证材料,成为 荣光的象征。进一步论之,也就说明《讲筵

意标出“讲

编,标衔

”,可谓荣光

宦绩的炫耀,包括

,一门鼎贵,人各有集,兹

,尊经筵之巨典,尚讲幄之

》[

二十二录张廷

渥恩,以示子孙,光纪载可谓盛哉! ”⑤但是他们平日 璐《南归》二首,其一云:

却并非如此面目。如《

廿载劳人得赐闲,故园风景隔尘寰。潆洄马鬣双溪水,层叠龙眠万笏山。屐履独寻新薄彳圣,烟

云仍护旧柴关。林泉潇洒无拘检,大似开笼放白鹇。⑥这种如脱笼之鸟的舒畅心绪与应制时的

《桐旧集》卷二十三又录张曾虔《石门

径庭,朝臣归乡之时所赋诗作亦多有此类。

坐雨和四兄讷堂韵》云:

①②

徐世昌:《晚晴耪诗汇》,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3356页。

谱》,张若潭字

为准。

重刊本,第20页。重刊本,第2页。重刊本,序第1页。

在出入,《张氏宗谱》载:若潭,讳廷臻子,字紫澜,号澂中。”《道光桐城续修县志》

据张体云《 张

载:“张若潭,字徵中,号鱼床。”权以宗谱

③④⑤⑥

( 清)张

》卷一,

( 清)张曾虔:《讲筵四世诗钞》卷八, ( 清)张曾虔:《讲筵四世诗钞》, ( 清)徐墩:《桐旧集》

,咸丰元年刻本,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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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

兄弟天涯百感生,归期遥滞御儿城。寒鸦恋树窥霜信,落叶临窗杂雨声。衣薄乍惊风有力,愁

深但觉酒多情。当时亲旧如萍散,争逐轻帆又远征。①

《皖雅初集》亦录张曾虔此首,但“愁深但觉酒多情”句作“愁深未觉酒多情”,似更有寄意。与应制

诗相比,宗族内部张曾虔与四兄唱和诗篇文学价值显然高得多了。张曾虔异乡为官,复纂《讲筵四世诗 钞》以示宠渥,而自己在复杂人生处境影响下,诗中又是一番厌倦仕途的思乡心绪,心态值得体味。

刘权之《讲筵四世诗钞》序称:“国朝科第簪缨之盛,首推江左。江左之虞山蒋、锡山嵇、桐城张,皆

业继韦平,凤池济美,若鼎峙然。其尤盛者,则首推桐城,盖四世十人,或衔列经筵,或身依讲幄,荣遇萃 于一门。”②从科举仕官层面道出皖人世家在整个江左地区的前列位置,但身处台阁既久,桐城宰相张氏 宗族在文学史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在桐城派中,也稀见此支张氏后人身影。故而《讲筵四世诗钞》就 是张曾虔以昭扬家声为目的而编纂的宗族类诗歌总集,诗作在集中的存在意义并不在于文学层面,而是 超越了文学作品的通常意概,与御敕诏令一起,传达出彰显人臣宠渥与宗族声望的心态。其实,其他宗 族辑纂本族诗歌总集也或多或少含有这样的意旨,只不过宦绩不及宰相张氏,这种跨文学的意义在张氏 《讲筵四世诗钞》中尤为凸显,虽然鸿篇巨制,但是向外传递的信息已与诗作本身关系不大了。

四、结语

是故,方东树在《桐城马氏诗钞序》\"

明初姚氏、方氏始大,中叶以后,乃遂有吴氏、张氏、马氏、左氏数十族同盛递兴,勃焉濬发,而且

先后克以忠节、名臣、孝子、儒林、循吏,光史传者不可胜述。又若祖宗以文学起家,妙能为辞章,而 子孙世宿其业,至今五百年,继继绳绳,渊源家法,而益大其绪,于是吾邑都望县,恒莫能并。③

这段话阐明了文学世家对于地域文学乃至文学史发展的重要意义。桐城世家之昌盛,在明清两代,

特别在清代令人瞩目,对创立桐城诗派、桐城文派、桐城学派意义非凡。然而,清代安徽以文学闻名,并 影响文学演进的名宗望族数见不鲜,桐城文学世家只是各地诸多宗族的一个代表,大量皖人文学世家不 应被忽视。

与其他地域家族相较,清代皖人文学世家在具备重视血缘伦理、培育家风、树立声望等共性之外,通

过探讨其宗族诗歌总集又得以觇视其特性。概而论之,一是家族世居地域集中,桐城、徽州、宣城等地聚 居大量世家巨族;二是家族绵延时间久远,并以总集存留本族历史记忆;三是家族刻书风气繁盛,以刻书 优势带动刊印总集;四是家族诗学脉络清晰,通过家族诗学促进地域文脉生发。

研究宗族诗歌总集,既要从文学角度人手,又要出乎文学,因为宗族诗歌总集并非简单的文人别集,

也不是完全从审美角度辑纂的文学总集,在宗族诗歌总集中,具有复合的社会与文化意义。宗族文学总 集(家集)将一般文学总集与宗谱、族规、家训的特质糅合为一,宗族文学总集与宗谱相类似的意义在于 厘清世系,确立稳定秩序,保证宗族长期繁衍。家之有谱,犹国之有史,宗族诗歌总集记录一氏累代诗 作,也有以诗存家史的意概。但宗族诗歌总集与宗谱、族规、家训等宗族轨范文本相比又具有特殊的价 值向度:一方面,宗族诗歌总集以诗教传达家族风范,以诗化人,意在从宗族内部构建文脉传承秩序;另 一方面,又不限于文学意义,世家硕族通过刊辑宗族诗歌总集向外部彰显宗族的文学声望,以建立本族 在地区中的文化与社会地位。当然,这两种含义常互相交织,不存在绝对的内外区别。所以就此来说, 清代皖人宗族正是依靠刊刻诗歌总集在内的文学总集,将家风、家礼、家学、家脉代代赓续传衍,一个个 文学世家才得以构建完善。

人文

遂为江北之冠,而他名

责任编校:刘云

①②③

(清)徐墩:《桐旧集》卷二十三,第2页。

(清)张曾虔:《讲筵四世诗钞》,序第11页。

(清)马树华:《桐城马氏诗钞》,《清代家集丛刊》,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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