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3391/j.cnki.issn.1674-7798.1990.01.009贵州教育学院学报(社科版)1990年第1期谈《诗经》中妇女形象的丰富多样性周崇启《诗经》是中国纯文学的鼻祖.千百年来,人们为分析里面的人物不知花费了多少笔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诸如诗中的“剥削阶级及其统治者的丑恶形象”“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形象”“富于阳刚之美的男子形象”以及“富于阴柔之美的窈窕淑女形象”等,皆为前贤精辟的论述。本文不想再就前贤早已定论的形象问题加以赘述了,仅拟就《诗经》中的妇女形象本身的丰富多样性谈谈自己的看法,以求教正于大方之人。(一)纵观前贤的论述我们知道《诗经》里的妇女形象是美丽勤劳善良的:诗歌不仅塑造了美丽可爱善良的少女形象,还塑造了众多勤劳善良憨厚温顺娴淑的少妇形象,更不乏那些对爱情的专一和痴情的思妇和弃妇形象。从宏观上说,前贤们在分析诗中妇女形象时已大致构筑了一个完整的框架,贡献是不小的。应当给予高度肯定。值得一提的是,很长一段时期来,我们的分析研究常习惯于只从认识论的角度去探讨,要么只从社会功利目的及政治目的去理解和评定诗中妇女。人们往往把是否勤劳娴淑当作评判《诗经》妇女的标准,或予褒贬,或大加抑扬。有人甚至为了某种需要,索性将其中的妇女简单划为“善”与“非善”两类,忽视了诗中妇女形象的丰富多彩性,给人们展示的妇女形象大都是单一的、贫乏的.从孔子删诗开始,他就力图让诗中的妇女变得清一色的单一和纯洁。故每遇丰富多样性格之妇人,都斥之为“淫妇”。《郑风》表现了众多妇女的多样性格,孔子给它作了“郑声淫”的结论。其目的是让人们读罢能够“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朱熹《诗集传序》)。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朱熹索性将诗中妇女简单分为“淫”与“非淫”两类。到了“五四”前后,阶级分析的方法渗入了我们的研究领域,于是人们又习惯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去把她们分为某某阶级的代表。所有这些“以意逆志“(清吴洪言)的做法,必然有碍于人们对诗中妇女丰富完整的美的形象的揭示和发现因此,我们不能满足于前人的研究,更不能以之作为研究妇女形象的唯一向导,而应当结合人物复杂性的构成理论去加以探讨和分析只有这样,才能看到诗中妇女丰富多彩的完整的美的形象,才能正确领略三千多年前中国先民们的感情生活,从而为我们今天妇女的彻底翻身找到一点可资借鉴的东西。’.厅1(二)《诗经》中的所谓有头脑性、“淫妇、”是否淫荡?依我之见,看不出。“淫”的所在。所谓“淫”,不过是封建文人对妇女丰富多样性格的否定和诬蔑罢了朱熹等人曾给《诗经》妇女中那些”“善思维、大胆率真。泼辣俏皮的女性冠以,“淫女,。淫妇”“淫奔者”之辞,不能说不是他们个人的偏见经》中的少女,事实上,他们所指之“淫”正好道出了诗中妇女性格的丰富多样因为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其思想感情是丰富多样的,作为“美丽可爱热情善良”的《诗我们不她们的内心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世界其性格也应当是丰富多彩的召南漆消》《,。但要看到《周南俏皮象。、关唯》《卫风,、硕人》《邺风,。静女》《郑风,,漂有梅》中的妇女有其美丽温柔含蓄、窈窕可爱、“善良可亲的性格,还应当看到隐藏在这些少女内心中的柔中有刚挑逗多情:智慧性格静女其妹这是一种外弱内强埃我于城隅,.。,刚柔相济的女性美形。《静女》这样写道,爱而不见,搔首蜘橱。静女其妾,,贻我形管时,’彤管有炜,说悸为美“,自牧旧黄”询美且异匪女之美美人之贻,”诗歌写了一个美然待男子到。色好貌的女子与一个男子姑娘却故意躲藏起来“野合的故事他们约定在一个幽僻的城隅相见而男子却反被她这一举动急得抓首搔腮,左右徘徊。此姑娘试图以此度量男子情之以示情怀:“。深浅”别有一翻风味,在,“适度”的情况下,她又突然送给男子彤管《郑风这种活泼俏皮,、聪明智慧的少女形象,读罢令人难以忘怀,襄裳》写了。一位女子对情人的挑逗和戏谑诗云呵,表达了妇女开阔大度的胸怀及她们对爱情表达的含蓄风趣子不戒思,子惠思我赛裳涉漆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你多情地想念我也表达了她对岌蛋男。为何不提起衣裳涉水过漆河(或消河)你如果不想念我难道就没别人么?傻小子呵,你真笨啊)可见,这位少女的言语不仅表达了她对男子的爱慕之情,“子无动于衷的嘲讽她真心希望男子提起衣裳涉水过河来与她在一起成为客观事实倘得不到这男子的爱理。也假设自己的前途仍旧会火红”。流露出“留得自我青山在”的自慰心。如此挑逗地巧妙含蓄地表达复杂感情的戏谑之言表现了少女性格的丰富多样性,类似诗歌还很多”王风《,,大车》《郑风葬兮》等辞虽出自妇人之口,但她们那大胆率真地当“面指责男子软弱兮歌唱等等无胆量接受自己的爱。埋怨男子不敢与其私奔,,公开提出要与。叔兮伯,。无不都是男子挑逗女子,热烈坦率追求女子的语言,`与其说出自少女之口、不如说是少男之言在这些少女的性格中:“无不表露出男子无羁无束粗犷豪爽的性格’。著’名文艺理论家批评家瓦西列夫说过只是几种气质的组合品质之外`,’`。在具体人身上绝不会存在纯粹的某种气质.存在的’`问题在于哪些特征占主导地位’`每个男人身上除了以男。`’`男男等`’还存在着女,`女等品质`’`’。这些品质完全因人而异’”同样,每个女人身上以女女女等品质为主。’但也有男,7一9男等品质(《情爱论》p82页),我们说《诗经》妇女形象有其丰富多彩性即指在其性格中除了自身的女性外还呈现出近似男性或胜似男性的特殊性格它们的存在是一种客观事实(三)美丽勤劳善良的思妇形象是贤妻良母的形象首,。,同样具有性格上的丰富多样性。诗经》中的这些思妇常常《“她们的感情非同一般;卫风如《。伯兮》就写了一位因思夫而廿心疾,不思茶饭:“”的妇女形象,召南《”殷其蕙》写了一位日夜盼望丈夫早日回到自己身边大声疾呼,振振君子归哉归哉!。。的妇女形象,。这足以表明当时的思妇对爱情的专一和珍“惜足以看到她们美好心灵的方面“除此之外在这些思妇身上还呈现出男性的郑风如《狡黯”和野性”的美这常常又被人们所忽略,遵大路》这样写道,,:“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无我恶兮不是兮!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槐兮,不宠兮!(沿着大路走,拉扯你袖口,,拉住你的手.不要讨厌我不要说我丑,恩情不能丢〕诗歌写一位妇女,在途中遇上自己心爱的人儿骤然离别之际,为表达自己对心上人的无限之爱拉住他的手一道同行,并愿其爱情坚如磐石竞在众目睽睽的大路上拉住男人的袖子。这在几千年前的是。封建中国来说是不可多见的。其举止言行表明:此男子是属于她个人的是既成的事实无法赖脱的如此热情奔放坦率真诚并善于捕捉情感的爱情表达应当说是男子防不胜防的魏风众所周知的《挖苦及其戏谑之辞的诗。。硕鼠》《郑风将仲子》二篇亦无不充满着妇女们对丈夫巧妙的试探,,日本学者前野直彬等人认为《硕鼠》并非是苦于重税的奴隶咒骂奴隶主。它的主题是对其丈夫的取笑。、、“”相鼠》来作了对比说明前野直彬还用《,。。我们认为这“样的分析是切合诗歌原意的击”硕鼠》和《将仲子》都运用了比兴的手法《都巧妙地”“回了丈夫的热烈”“冲动“野蛮和自私等”,“。韵味无穷妇女们唱道“,:`无食我黍无食我麦无食我苗”无拆我树记无折我树桑”无折我树植”等,我以为是她们出于自身防范的本能需要而说的由于她们摸不透对方的心,对其心上人舍之不忍,爱之还“休““,于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内心矛盾促使她们向男方提出了种种借口”种种理由,并发誓要肯德“适彼乐土肯顾”“以此试探男子是否真诚口。,激发男子不断反思”。,企图最终赢得男子的,肯劳这实在是高出男人一筹!即便是婚姻未有结果的《将仲子》篇“其女子。婉转的回答也不得不令男子折服满意而归这就是少妇丰富多样性格美的表露(四)著名作家高尔基说过可见,:“人们是形形色色的,,没有整个的黑。,也没有整个的白。’由此《诗经》中的弃妇形象也是形形色色。黑白相释的卫风氓》《邺风这只要看看《。柏舟》便可略知一二熹在其《诗集传以坚其志,《氓》写了一位女子自叙其被弃的前后经过,读罢使人玩味无穷,。朱卷三》中说此女。“夫既与之谋而不遂往,又责所无以难其事那我认为其中的“再为之约”“此其计亦狡矣”假如先贤朱熹的判断正确的话。,坚狡.二字正好道出了氓之妇人丰富多彩的性格验证验人.。这可由弃妇感情的流露和意志的表现两方面得到在感情的流露方面,,诗歌第一节写妇人与氓,,“谋,”后“,因建立了感情”,于是便设计“。“考蛋童之氓(以种种借口推迟婚期)生伯氓真的怒不可遏氓不明真意而怒之,。作为感情丰富的这位妇“便再三请求他不要焦急不要发怒答应他秋以为期当蛋贵之氓欣然返回复关后,她禁不住“乘彼垢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可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这与当初“考验”氓时的“狡情”相互辉映构成了复杂的丰富多彩的恋情。之所以有这种情之产生才使她婚后不自觉地陷入了“食桑甚”的情网。这种感情一直保持到她认定自己“受骗上当”后才发生突变。是的,她真诚待氓,“三岁为妇,靡室劳矣,风兴夜寐,靡有朝矣”对于氓,她付出了虔诚的全部的爱。然竟未料到,当她将一颗滚烫的心全部交给氓时,氓却“贰其行”“二三其德”,对她变了心。于是一股懊恼,悔恨,怨忿的心情便油然而生。她当机立断,发誓与蛋蛋之氓各奔前程。此时此刻的这位弃妇,已经不单是一个妇人了,她拥有了男子般的千练和果断。在意志方面,正如朱熹所说,氓之妇流露了一种自始至终的坚毅性。在与氓接触的第二阶段,她满以为氓是经过自己“考验”过的故深信自己的选择毫无差错。于是不借在氓家含辛茹苦,受尽磨难。表现出一种对爱情的专一执着的坚毅性。此时,倘着有人说氓有个“不是”,她是要坚决反对的。当只有活生生的现实告诉她“氓已变心”时,她原来的执着坚毅的意志才会发生改变。是的,她受骗了,上当了。她觉得十分苦恼,十分懊悔,十分痛苦.通过前后对比,通过权衡利弊,她又决计离开蛋鱿之氓,将原来对爱情的执着专一的坚毅改为对爱情的直接捣毁和执着追求,发誓再也不要考虑与蛋蛋之氓的关系。这种性格的坚毅性是符合常人特性的,是在极大的痛苦下产生的。弗洛伊德在他的《精神分析导论》中认为:痛苦的内容在木质_L是单一的。人的精神愈是执着于某一点,痛苦则愈剧烈;痛苦愈是剧烈,精神则愈执着。由此可见,这种通过痛苦而改变追求的坚毅性与幸福欢乐时所执着追求的坚毅性,构成了《氓》之妇人形象的丰富多样性。《柏舟》一诗的妇人因“不得于夫,怒于众妾”(朱熹言),故暗生忧愁.先是表现出无可诉说的委曲和忧伤情绪,待弄清事情原委即被弃原因后,她又表现出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其中有“静言思之,房辟有漂”之“辟”“漂”(扮心,捶胸)二字,状出了弃妇的痛苦神态此时此刻,人们一时难说出她属哪类女人,甚至说不清“她”是女人还是男人l(五)《诗经》妇女形象的丰富多样性,还比较集巾地表现在她们拥有男子一样的心胸气魄和情操上。《郑风女日鸡鸣》便是如此。诗歌写了一对夫妻共同生活的场面。其妻子为使自己的丈夫能够“亲贤友善”“勤劳致富”,以“结其欢心”。她一再催促睡中的丈夫早起视夜。丈夫顺从地起身而视,天空之星尚在“灿然”。为鼓励自己的男人不断勤奋努力,她象大人哄孩子般地以亲呢的口吻向他倾诉了情怀:即只要丈夫能够对自己“来之”“顺之”“好之”,自己定以杂佩来“赠之”“问之”“报之”,含蓄而风趣地抒发了她愿与丈夫白头偕老之意。这个场面的描写使我们看到了妇女的精干,也看到了她们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看到了夫妻间的亲密和谐。难怪朱熟读后道:“则不留于安呢之私可知突”((诗集传卷三》)。《诗经》中还不乏这样的妇女:上自堂堂的许穆夫人,下自一般的平民女子,都有着男子一般的非凡胆识,有着强烈的爱国热情。这在《嘟风载驰》《卫风伯兮》《小雅黄鸟》《小雅我行其野》中屡见不鲜,。限于篇幅,,仅以《嘟风,载驰》为例说明,。这首诗写,许穆夫人这个爱国妇女在回消邑吊唁时面对卫国的惨状她作为祖国的儿女建议和主张道:“,提出了良好的她唱(即暂时救助于大国),然而却遭到了许国大夫的拒绝和阻绕,愤怒之至,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女儿家虽多愁善感:“,但她们是各有自百尔所己主张的思,许国人来责难我”,真是幼稚又狂妄),又说大夫君子,,无我有尤,不如我所之(你们这些大人先生啊,莫再以为我荒唐任你们百般思量都不如我考。虑得周详!)此妇人的声声字句。无不表现出对祖国命运的关注和对庸人的蔑视“倘以这些完全可以沉鱼落雁妇女性格发展的逻辑推论做出男人所做出的一切,我以为她们完全具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才能,因为她们同样是人,诚然之容”由于妇女天生的阴柔性格所致,《诗经》中虽有众多,“闭月羞花之貌“,的妇女但因缺乏一定的文化素养,,于是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博爱。”,不懂得平等、自由克己惨的,也不懂得反抗和斗争又是那样的忍辱负重只懂得默默地忍受顽强地生存。她们是那样的坚韧理所当然。忍耐,,,逆来顺受,有的倒觉得心安理得,,其命运必然是悲。诗经》妇女形象的丰富多样性时在分析《不该忽视这一点自孔子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后,中国的女性形象大都被扭曲和变形了。再加上.程朱理学的提倡几乎使妇女形象的丰富多样性消失无存;在旧中国,,人们所见到的不外乎,是大多雷同单一的这样一些妇女她们象温顺的小绵羊。,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笑不露齿这种形象直至“五四”之后才有所变化,这是值得认真思考的,说实话,今天的中国妇女未能获得彻底的翻身教训来注本子。恐怕与以上主张不是没有联系的因此我们觉得有必要对《诗经》等作品中的妇女形象进行认真细致的分析研究或许能找出妇女自身的一些经验和:《诗经》译文系参考或采用金启华、高亨程俊英的《诗经全译》、《诗经今注》,《诗经译注》一九、十、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