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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红楼梦》对比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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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和《红楼梦》对比赏析

文学专业以内的都知道《金瓶梅》这么一部书,但很少去读,当然,它不像“四大名著”那么在市面上常见也是一大原因;专业以外之人,一闻你看《金瓶》,便觉你在看秽书一般,嘻哈打趣,实则谬矣!《金瓶》整部书,直露的文字不及万一。展现给我们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是一个广阔的社会空间——从市井到朝堂,涉面极广,比《红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读过了,就会觉得《红楼》与《金瓶》都是一流作品,前者无愧“古典小说巅峰”之誉,后者亦当得起“第一奇书”之地位。窃以为,二者皆可用《红楼梦》中一言以概——“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应是他们共通的地方,揭露世情不遗余力。然手法侧重固然有别,我们能在两部书中学到不同的东西。让笑笑生去写大观园的莲叶羹是断乎写不出的,如若让曹公去写也元宵夜景亦不一定比《金瓶》精彩。

所以,作为后来人的我们,没必要扬此而抑彼,不能做到完全客观公正去看待事物,也应该在读作品时尽量努力做到全面一些去看问题。在听唐宋诗词课时,老师给我们分析作品,曾说“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很是!在其他诸类文学作品中这句话亦适用。作者在创作时未必有的想法,某个读者或许在读这一文学片段时,结合自己的阅历学识,得出了这样的一种感受或者想法,能说是错误的么?所谓,一千个读者一千个林黛玉。所以,红学里的各个派别本没有对错之分,你喜欢索引,他喜欢探佚……都无可厚非!除了作者,没人探得作者写作目的究竟为何!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向、切入点,不要入魔了方好。我自己就偏爱红楼诗词,比起探佚索引,更喜欢作家蒋勋那种抛却一切考证,立足文本,从中觅得一种人生哲理的做法。如其所言,把《红楼梦》当作一本佛经来读,因为里面处处是慈悲,处处是觉悟!

再比如纳兰容若那首尽人皆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读时,人多认为是写情爱之词。但你若翻检《饮水词笺校》等书,这明明是首柬友词,题曰“木兰花令·柬友”,但我非要

理解为对岁月流逝后伊人已不见的扼腕,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认为,学到知识,充实自己才是我们读书的最终目的。一叶障目,终不见巍巍泰山!

关于《金瓶》之版本,明万历年间刊刻的《金瓶梅词话》是现存最早的本子,保存“词话”特点,保留有明代说唱文学的一些特色。后有明崇祯年间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对词话本进行改写和增删,及清代《张竹坡批评第一奇》,用崇祯本做底本,流传广泛。现在自己所购人民文学出版社《金瓶梅词话》与《刘心武评点〈金瓶梅〉》所用底本同属万历本,也都是洁本。想看《金瓶梅》还是看万历词话本的好,就像读《红楼梦》要看“甲戌”等古本知其原貌。

从高中读《红楼》以来,一直就未曾放下,常读常新,这也是其经久不衰之魅力所在。也因着教科书上把《红楼》与《金瓶》放到一处比较论说,所以这个假期买来看看,长点知识。眼下,这本书读到将半。因喜《红楼》,所以很多地方常联想到它。所以也有了发在这个贴吧的想法,或许对大家更好地认识《红楼》提供一点思考。下面都是在读书时所作之小记,有疑问,有感想,有手法的比较,有情节的比对,有常识的阐述,都发在空间说说里。一来因空间字数,故当初所言极简(这次在后面做了一些新的补充说明)。二来,所言皆是一时所想所记,片刻之念,无谓对错,权作砖玉之引。若有不同意见看法,彼此论说探讨,但请不要作讥嘲谩骂之语。一、“孟玉楼真是爱上西门庆了么?当年此种女子,究竟是凭借直觉,还是出于幻想,抑或是出于某种理念,去爱男子的呢?”侧批如是问!看至此我也疑思,听孟玉楼一番言语,倒是识体淑贤,不似潘金莲之泼洒,却如何只见西门一面便死心蹋地?其面目究竟如何,且看后之行文!——读《金瓶梅》第七回

因《金瓶梅词话》前六回情节,基本于《水浒》“武松”故事相同,所以没有过多流连,正是作者“借树开花”、“移花接木”之法。主要不同是武大郎多了女儿迎儿(受尽潘金莲打骂),王婆多了个儿子出场。开场时作用不大,在后面“潘金莲之死”的戏中应该还有出

现。言归正传,正如以上的疑问,在读《金瓶梅》的时候,确实有些让人颇费思考、不同常理的地方,不似我们心中所想之当然。或许,真正的“人”的心理与行为,在充满活生生的“人”的社会里,都不见得“正常”,而是每每在事后讶于我们当初的抉择。而在我们的真实生活中也没有那么多“理当”,我们做很多选择时也不是那么全然参透、精密规划。我想,在书中他们生活的“不真实”,正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换做是我们,也许如孟玉楼一般,同样如此。往后读,书中很多情节都如此,作者只是如实写出来了,没有过多评述以及对于读者诸多“为什么”的解答,全凭读者自己揣摩领悟。就像刘心武说的“冷色调”的处理方法——冷眼旁观!《红楼》则不同,很多故事,初读困惑,比如“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宝玉祭奠谁呀?但,慢慢地,我们都能顺藤摸瓜在文本里找到前因和后果,虽然很多时候不是明确说明。

二、《金瓶》尚俗,偶带雅兴;《红楼》贵雅,亦有俗笔。然《金瓶》之市井,理当更近日常,然读来总觉隔膜,如杨姑娘、张四舅之对骂,秽言脏语,太伤直露,不忍卒听。倒不如焦大之骂,更觉亲近,更耐咀嚼。太俗则伤于直露。文雅则胜在含蓄,让人自去琢磨把玩。受《红楼》之“荼毒”深至如此!—读《金瓶梅》第七回《金瓶》的“俗”,是真实的俗,读来感觉不掺一丝假,市井气息处处萦绕。其“雅”的地方只是偶尔出之,毕竟故事发生的主要场地在西门大官人家。西门庆为谁?应当算是刚发达起来且谋了官衔的一县之地主。所以,其富其雅都带点“暴发户”式的世俗。与贾家百年簪缨之族当然无法比,贾府的那种“雅贵”是渗入到贾家每个人的骨子里的。所以,《红楼》亦有“俗”,却是一种“雅化”了的俗。你听那妓女芸儿的唱词“女儿悲”与《金瓶》中歌妓的诸多唱词,一比便知!所以,读惯了《红楼》,初读《金瓶》,还是很不适应。这一回中为孟玉楼嫁西门庆一事,杨姑娘、张四舅之对骂,不妨引一段来听——

(杨姑娘)须臾怒起,紫漒了面皮,扯定张四大骂道:“张四,你休胡言乱语!我虽不能不才,是杨家正头香主,你这老油嘴,是杨家那膫子的!”张四道:“我虽是异姓,两个

外甥是我姐姐养的。你这老咬虫,女生外向行,放火又一头放水!”姑娘道:“贱没廉耻老狗骨头!他少女嫩妇的,留着他在屋里,有何算计?既不是图**,便欲起谋心,将钱肥己!”张四道:“我不是图钱,争奈是我姐姐养的!有差迟多是我,过不得日子不是你。这老杀才,搬着大,引着小,黄猫儿黑尾!”姑娘道:“张四,你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时,不使了绳子扛子!”张四道:“你这嚼舌头老**!挣将钱来焦尾靶!怪不的恁无儿无女!”姑娘急了,骂道:“张四贼,老苍根,老猪狗!我无儿无女,强似你家妈妈子穿寺院,养和尚,道士!你还在睡里梦里!”当下两个差些儿不曾打起来,多亏众邻舍劝住……(《金瓶梅词话》第七回 薛嫂儿说娶孟玉楼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试看《红楼》中“焦大醉骂”一场——

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象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 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红楼梦》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三、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到众官,下至草民,自古而然!西门庆迎娶孟玉楼,人财两劫。至若“王婆定计”、“薛嫂说娶”,自是虔婆一流,无非几两金银,几锻布匹之益,食小利而失远谋。至武二操刀,可想当日奸心!此类贼婆,贫说搬弄,百般聒噪,倍觉可憎!—读《金瓶梅》天下无人不爱财。在《金瓶梅》和《红楼梦》中,我们都能看到那种生活在社会底层为鸡毛微利而活而死的人。而现实中为财而行恶者也不乏其人。从古至今,一代一代也就这么传承下来了!旧的死去,新的又填补了

上来……

四、①杨姑娘与孟玉楼是何关系?是不是古代上了年纪的寡妇称为“姑娘”?②是不是古时婚嫁、出丧都有和尚念经,做水陆烧灵?娶孟玉楼时有此,武大百日时亦有此,一问!③吴月娘因病不理家事,二房李娇儿管银钱。三房孙雪娥则理厨灶,打发各房饮食,是不是憋屈了点,还受丫头春梅歪派?—读《金瓶》之疑

五、或许每个人都是情欲的化身,只是因时因地表现不同而已,且一直都不满足于当下,伺机膨胀。明代风气大开,上行下效。男权社会中,有男欢外放之态,亦有女爱内敛之姿!否则,我怎么都无法解释李瓶儿暗许西门庆的原因,一心隔墙密约、偷效云雨。其夫花子虚人物风流,家境丰裕,并不类于潘金莲。——读《金瓶梅》

明代风气大开,有《金瓶梅》这等揭露之笔出现不足为怪。清代思想受压制,文人下笔谨慎,隐晦之语便多了起来。当下解读《红楼》呈百家争鸣之势,或许于此有关,好奇之人都想看看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于是成洋洋大观!或者,这也是决定《金瓶》与《红楼》在很多方面——譬如写作手法等——决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六、俗世百态,人各有别!单看李瓶儿、潘金莲二者,处事为人迥然。李氏内敛,精明却不露锋芒,潘氏奔野,好妒总四面树敌。与西门庆同处,遇事时,李氏先泪痕满面,梨花带雨,焉有不疼;潘氏则破口便骂,安能不讨许多嫌。以此而往,金莲终不免落于下风。处事之理,当于李瓶儿处略学一二!——读《金瓶梅》

七、笑笑生笔下之“金莲扑蝶”,简笔带过,无意浓墨渲染;至曹公结构“宝钗扑蝶”,遂铺展淋漓,蔚为大象!此所谓“《红楼》笔法”:草蛇灰线,一石数鸟;层层铺陈,反复皴染。写人叙事造境,面面俱到且滴滴不漏,语极简而境极深!故《红楼》读尽一世有余,《金瓶》赏玩一

时且足!——读《金瓶梅》第十九回

来看“金莲扑蝶”——

传杯换盏,吃了一回酒,吴月娘还与李娇儿、西门大姐下棋。孙雪娥与孟玉楼却上楼观看。惟有金莲,且在山子前花池边,用白纱团扇扑蝴蝶为戏。不妨敬济悄悄在他背后戏说道:“五娘,你不会扑蝴蝶儿,等我替你扑。这蝴蝶儿忽上忽下心不定,有些走滚。”那金莲扭回粉颈,斜瞅了他一眼,骂道:“贼短命,人听着,你待死也!我晓得你也不要命了。”那敬济笑嘻嘻扑近他身来,搂他亲嘴。被妇人顺手只一推,把小伙儿推了一交。却不想玉楼在玩花楼远远瞧见,叫道:“五姐,你走这里来,我和你说话。”金莲方才撇了敬济,上楼去了。原来两个蝴蝶到没曾捉得住,到订了燕约莺期,则做了蜂须花嘴。正是:狂蜂浪蝶有时见,飞入梨花没寻处。(《金瓶梅词话》第十九回 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再看“宝钗扑蝶”——

(薛宝钗)想毕抽身回来,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顽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槅子糊着纸。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

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她二人是怎样。(《红楼梦》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都是“扑蝶”,其实差距蛮大!笑笑生笔下,似乎无意写潘金莲怎么扑,扑的什么样儿的蝴蝶。只是拿这个当引子,实是要写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与潘金莲的偷情行径。更多地,“蝴蝶”在这里作为一种暧昧的意向,后边的“狂蜂浪蝶”一句诗便是明示。而且故事过了就转入下一个场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曹雪芹笔下的“宝钗扑蝶”像一幅美丽的图画,“玉色蝴蝶”、“迎风蹁跹”、“穿花度柳”,实是作者有意描绘,来凸显薛宝钗的剔透晶莹,感觉这蝴蝶,也像极了宝钗!而且,作者的“一笔多用”也淋漓尽致显现了出来。原来,这蝴蝶还肩负着引出小红坠儿的职责,与前面贾芸的故事又联系起来,手法高明!且,把此事件写到回目上,亦可见其分量,而“金莲扑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成波澜!所以,看似相同的事物总有本质的不同!笑笑生和曹公下笔确实是“貌合神离”了。我自以为,在写法上曹公更胜一筹!

八、《红楼》里“焦大醉骂”及“酸凤姐大闹宁国府”等精彩章回,能清晰看到“来旺儿醉谤西门庆”的影子,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等俗语,亦是借鉴于此!其实许多场景、人物形象,《金瓶》并不亚于《红楼》,只是曹公出之胜之,亦是世人涉金瓶不深之故耳!——读《金瓶梅》第二十五回听来旺怎么骂——

一日,来旺儿吃醉了,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说怎的我不在家,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在房里哄我老婆。把他吊在花园奸耍,后来潘金莲怎的做窝主:“由他,只休要撞到我手里。我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不好,把潘家那**也杀了,也只是个死。你看我说出来做的出来。潘家那**,想着他在家摆死了他汉子武大,他小叔武松来告状,多亏了谁替他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落得他受用,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我的仇恨,与他结的有天来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到跟前再说话。破得一身剐,便把皇帝打!”这来旺儿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里有人,不想

被同行家人来兴儿听见。(《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五回 雪娥透露蜂蝶情 来旺醉谤西门庆)凤姐又冷笑道:“……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 又没个商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上长疮——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红楼梦》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语言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依旧是一种极具魅力的存在。

相较之下,凤姐这次大闹中,说辞极度霸气,气势非常也!

九、读到近三十回,最大的感受是,书里的俗语、歇后语用到过度的地步,几乎一长段对话就会有两三个。有些懂,很多都读不懂了,时过境迁,现在反成为阅读障碍!且作者兰陵笑笑生是山东人无疑,书中出现诸多山东方言,但大部分现在也是看不太懂了。如现在所说的“们”都作“每”,“俺每”。——读《金瓶梅》当时读的时候是这种感觉(认为笑笑生是俺们山东人)后来百度以及朋友提醒,觉得说法欠妥。不能靠一点证据就认为是山东人。其次,读《金瓶》有时很累,两句人物对话会出现非常多的方言,歇后语。大多都读不懂了。鲜活的语言反成隔膜。在此就不一一列举,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翻翻书看。看来,俗到底也不是好事儿!读《红楼》就木有这种感脚,很舒服!

十、《金瓶》人物谱之一:宋惠莲,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好张扬。“嘲汉子的班头,坏风家的领袖”。本名金莲,因潘氏之故,遂改惠莲。初,为蔡通判之丫鬟,后嫁于厨役蒋聪。聪死后,另嫁来旺,与西门庆通奸。来旺得知其事,却终被西门庆拖刀之计递解徐州。惠莲力保来旺,羞愧悬梁而亡。实死于潘金莲之计谋。《金瓶梅》和《红楼梦》一样——通俗点说——都是女性的世界。且,《金瓶》是第一个把主角设为广大女性的小说,在文学史上有重要意义。《三国》里的女人比较符号化,《水浒》里的女人偏重男人化,只

是“披着女性外衣”的男人,打起仗来甚至比男人勇猛。到《金瓶梅》才把女人作为主角,虽然她们大部分都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但也着实跨进了一大步。到《红楼》,女儿方提升到比男子还高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并说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样振聋发聩的话来,比《金瓶》更进了一步!宋惠莲应是《金瓶》中最早死去的女子,就像《红楼》里的秦可卿,只出现于前几回,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她却同秦可卿一样,是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形象!

十一、宋惠莲之死,颇撼动人心。其非恶人,然亦绝非善者。贪享乐,好挥霍,上与众主争宠,下与奴仆交恶,而自不觉,终落得墙倒众推。而触动潘氏之利益乃其关键。来旺事发,惠莲本可撇开自保。攘攘垢世,熙熙俗尘,而良心不泯,此其胜过他人处多也。其结局只西门一句“自个拙妇,原来没福”,可悲。不免叹叹!若要拿《红楼》里的某个角色来比宋惠莲,我觉得尤三姐与之更像些,就像上面说的“其非恶人,然亦绝非善者”,性格里有其淫奔的一面,但亦有其“有情”的一面,虽不知“情”从何出!就像开始我所想的问题,作者为我们展现出来了一些事件,但却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选择这样做!只是让读者自己忖度去。尤三姐在五年前只见过柳湘莲一次,为何就暗许终身呢?后来,柳湘莲来索要订礼,尤三姐拿剑自刎,玉山倾崩,柔情中有“刚烈”的一面。宋惠莲虽说不上“烈”,但作者将她塑造地十分立体,有女人那种受宠后的妖冶,有卖弄,有炫耀,又时时不忘抓住潘金莲这个靠山(虽然宋惠莲听从潘金莲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潘氏抓住了她和西门庆私通并说其坏话的小辫子)。但在最后听到西门庆欺骗她而将来旺儿发配到外地时,整日以泪洗面,最终静静地自缢而亡,不得不令人震撼。按照正常的思维,其实她大可抛却来旺,来旺被发配,这样正给了她与西门庆私通的机会(就像潘金莲鸩杀武大郎的目的一样),且更光明正大,以后不愁成不了西门庆之妾。但她不,而是毅然决绝选择死亡!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十二、《金瓶》人名多有隐喻,如西门庆之十兄弟,至《红楼》则达极致,所谓“原应

叹息”、“真假”云云。读《金瓶》至“吴神仙贵贱相人”一回,借算命之语伏人物命运,更觉出《红楼》判词之笔受前者启发多矣。金莲狠毒若凤姐,月娘贤惠似宝钗,孙雪娥对赵姨娘,宋惠莲应尤三姐。大约如此!——读《金瓶梅》读《红楼》的孩纸都知道,曹雪芹是用隐喻之法的高手,书中那些有隐喻的名字不知凡几。其实在《金瓶梅》中,用谐音来命名的手法,作者已运用地十分成熟。诚如第八回的“卜志道”(“不知道”)、大家很容易联想到《红楼梦》里的“卜世仁”,还有西门庆的十兄弟,应伯爵(“白嚼”)、吴典恩(“无点恩”),第三十四回出现的地痞车淡(“扯淡”)、管世宽(“管事宽”)、游守(“游手”)、郝贤(“好闲”)等等,不一而足!但也看得出,太伤于直露。比曹公之“原应叹息”、“甄世隐”、“贾雨村”相去较远。用小品里的某句话,既要文雅,又要响亮!还是曹公会吸收、善借鉴,万物融于胸,下笔使人不觉尔,此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也!

十三、第三十回回前诗曰:“得失荣枯总是闲,机关用尽也徒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无药可医卿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家常守分随缘过,便是逍遥自在天。”诚然,每部书都有真理存焉。如脂砚斋评《红楼》:看此书的反面方是会看。世事亦如此!此诗绝类《红楼》“好了歌”及注。——读《金瓶梅》读到第四十回,有回前诗曰:善事须好做,无心近不得。你若做好事,别人分不得。经卷积如山,无缘看不得。财钱过壁堆,临危将不得。灵承好供奉,起来吃不得。感觉这首无论在格式上,还是口气上更像《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试做比对!而我对脂砚斋评《红楼》所说的“看此书的反面方是会看”一句话的理解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看透了人生,便看懂了这部书。

但,难上难,何其难哉!【注:“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一联出自元代无名氏的戏曲《冤家债主》楔子。《山海经·海内南经》曰:“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战

国楚·屈原《天问》曰:“一蛇吞象,厥大何如?”】

十四、“水犀角,号作通天犀,为无价宝……夜间燃火照千里,火光通宵不灭。”应伯爵一席话,想起上午看《盗墓笔记·云顶神宫》吴邪引《晋书》说:中国古人通过燃烧犀牛角,利用犀角发出的光芒,可以照得见肉眼所看不到神怪之类。后终脱险。查资料,《淮南子》亦有“犀照通灵”之说。有意思!——读《金瓶梅》十五、读至“潘金莲用手扶着庭柱儿,一只脚跐着门槛儿,口里磕着瓜子儿…”就想起《红楼》里王熙凤的桥段——“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跐着那角门的门坎子,笑道:这里过堂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动作造型、说话神态竟颇有几分相似。虽出身、地位有别,但潘氏文化水平高出凤姐许多亦是事实。——读《金瓶梅》快看潘金莲——

潘金莲用手扶着庭柱儿,一只脚跐着门槛儿,口里磕着瓜子儿。只见孙雪娥听见李瓶儿前边养孩子,后边慌慌张张一步一跌走来观看,不防黑影里被台基险些不曾绊了一交。金莲看见,教玉楼:“你看,献勤的小妇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拌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姐姐,卖萝卜的拉盐担子——攘咸嘈心。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这小妇一个纱帽戴。”(《金瓶梅词话》第三十回 来保压送生辰担 西门庆生子喜加官)再看凤姐儿——

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 跐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又告诉众人道:\"你们说我回了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头里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 \"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刻毒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一面骂,一面方走了,自去挑人回贾母话去,不在话下.(《红楼梦》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潘金莲的嘴皮子在西门庆的众妻妾中无人能敌。颇似泼皮破落户儿王熙凤,连神态动作都有些相像。

“跐着门槛”的动作,将主人公的内心暴露无遗,潘金莲是嫉妒心(妒忌李瓶儿马上就要生孩儿,地位自然比不上),凤姐便是生气的表现!二人的形象都是两位文学大师所着力描画的,所以很活脱,很精彩!把潘金莲拿来和王熙凤做一个人物对比,丝毫不会逊色~其实,凡事两面,潘金莲也有优秀的一面。她能弹会唱,有时曲子也颇动人,下面就会看到。从别人身上学到善,方能立身!阴暗的心也可以有光明的一面!我相信,人性本善!

十六、第三十三回的故事中出现公公养媳妇的“陶扒灰”以及叔嫂通奸的韩二等人,这也许正是《红楼》里“焦大醉骂”时口中“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之语的来历。故,焦大之语并不一定必有所指。贾珍与秦可卿有染是“扒灰”事实。人言凤姐“养小叔子”贾蓉则未免牵强,臆度无凭耳!——读《金瓶梅》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和小叔子韩二通奸被捉住送官,顺笔牵出了公公养媳妇的“陶扒灰”,如上所言,这应该是焦大之语的来历。我一直不太相信王熙凤和贾蓉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凭一个眼神算不了什么。“养小叔子”一语或者另有所指,或者无甚深意,只是醉话!看原文——

这伙人,单看韩二进去,或夜晚扒在墙上看觑,或白日里暗使小猴子在后塘推道捉蛾儿,单等捉奸。不想那日二捣鬼打听他哥不在,大白日装酒和妇人吃,醉了,倒插了门,在房里干事。不防众人睃见踪迹,小猴子扒过来,把后门开了,众人一齐进去,掇开房门。韩二夺门就走,被一少年一拳拿住。老婆还在炕上,慌穿衣不迭。一人进去,先把裤子挝在手里,都一条绳子拴出来。须臾,围了一门首人,跟到牛皮街厢铺里,就哄动了那一条街巷。这一个来问,那一个来瞧,内中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便问左右看的人:“此是为什么事的?”旁边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那老都点了点头儿说道:“可伤,原来小叔儿要嫂子的,到官,叔嫂通奸,两个都是绞罪。”那旁边多口的,认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连娶三个媳妇,都吃他扒了,因此插口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象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却论什么罪?”那老者见不是话,低着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正是:各人自扫檐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这里二

捣鬼与妇人被捉不题。(《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三回 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

十七、著小说之关键在塑人,塑人则贵以真。何以真?窃以为莫过于“纵横”二字。“横”即人物形象之伸展丰满,如红楼美人方有一陋,黛玉之刻薄、湘云之饶舌,更近真实。“纵”即人物性格之变化发展,如潘金莲李瓶儿性格思想之渐次转变,方知此乃活人,仍在成长。此是《金瓶》略胜《红楼》之处!——读《金瓶梅》作出这段评语发在空间里之后,有朋友回复,且看我俩一来一回——友:黛玉对宝钗的态度不也大转变了么。PS:你认为纵大于横么?我:我觉得写一篇,跨越比较长的年龄段,应该写出人物各个方面的变化来。“横”是一种特质,不易变,“纵”的发展则是一种蜕变,随时间阅历的发展而显得易变。二者同样重要。把“纵”“横” 集于人物一身,方是作书者之成功!昨晚看书忽然这么想到了就这么理解了,不见得对。我:看《红楼》,觉得大部分人物的处事为人、性格思想,并没发生很大变化,看第十回的林黛玉、贾宝玉跟第七十回的林黛玉、贾宝玉没有很大区别。看潘金莲,开始会有些怜悯,后来就很是憎恶了。在鸩杀武大郎与逼死宋惠莲的前后心态,潘有明显不同,我觉得刻画很成功。

十八、古典小说至《金瓶》,写实手法已臻于成熟,到曹公则达于化境。初读《红楼》曾讶于凤姐、宝黛之着装外貌,作者下笔繁繁琐琐,极尽描画,却不落窠臼。看《金瓶》,方知笑笑生写人物已精彩纷呈,早越出“貌比潘安,才胜子建”才子佳人之巢窠。从头至脚,外貌到衣着,笔笔描来,但绝不雷同!——读《金瓶梅》曹雪芹在《红楼梦》开篇即已讲明,此书绝非“才子佳人”之流。并对以往“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的作品进行批评。鲁迅先生也指出了《红楼》和《金瓶》的优点,那就是注重写实、洞明世事,有所创新。也正因如此,两部著作才能在浩瀚的历史中得以代代流传!细细读来,《金瓶》的写法不太注意详略裁剪,统统都是精细非常,每一次着装,每一次宴饮……读来也不觉生腻,甚至一跳而过,其实也并不影响阅读、理解人物。而《红楼》则明显是有心去做到详略得当,没有一丝赘笔,一句废话,情节紧凑,起伏有致,八面玲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金瓶》

似粗粗笨笨的麝月,《红楼》似婀娜多姿的晴雯。

十九、俗中之雅,比雅中之俗更觉难得。暴发户家宴饮行酒令,赏景听曲词,在当时也算日常,并非附庸风雅。且《金瓶》中雅词雅曲数量远非一二,俯拾皆是。如“残红水上飘,梅子枝头小。这些时,淡了眉儿谁描?因春带得愁来到,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温婉清丽,读来亦心动神摇!——读《金瓶梅》 第三十五回往后看文本,因为做官、娶亲、节日的缘故,宴席相当之多,这也为唱曲唱戏提供了绝好的机会。所以,《金瓶》这本书中优伶唱曲儿演戏很是平常,比《红楼》出现的频率高很多!比如第三十五回“书童儿妆旦劝狎客”中,书童儿唱的曲子,就很是动人,因为自己对诗词比较敏感,所以看到曲词就有些偏爱了——

《玉芙蓉》:残红水上飘,梅子枝头小。这些时,眉儿淡了谁描?因春带得愁来到,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归期,画损了掠儿稍。《玉芙蓉》:新荷池内翻,过雨琼珠溅。对南薰,燕侣莺俦心烦。啼痕界破残妆面,瘦对腰肢忆小蛮。从别后,千难万难。我为你,盼归期,靠损了玉栏杆。《玉芙蓉》:东篱菊绽开,金井梧桐败。听南楼,塞雁声哀伤怀。春情欲寄梅花信,鸿雁来时人未来。从别后,音乖信乖。我为你,恨归期,跌绽了绣罗鞋。《玉芙蓉》:漫空柳絮飞,乱舞蜂蝶翅。岭头梅,开了南枝。折梅须寄皇华使,几度停针长叹时。从别后,朝思暮思。我为你,数归期,掐破了指尖儿。《折桂令》:可人心二八娇娃,百件风流,所事撑达。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髩绾着乌鸦。干相思,撇不下一时半霎,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谁与俺成就了姻缘,便是那救苦难菩萨!这些曲词不比《红楼》的雅,但亦有其“原生态”朴素的美!

二十、故事过三分之一,西门庆喜迁官,李瓶儿生下官哥,子嗣亦无患,可谓双喜盈门。此时恰似元妃省亲时之贾府,大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然高处不胜寒、月盈终有缺,在妻妾争宠、卖官鬻爵的暗流涌动中,形势不总那么大好。故事起伏跌宕,到

人所思想不到处,方艳尔卓群,不失为佳品。——读《金瓶梅》

这种世情类的小说的情节,大多都经历了从发达到走上坡路到极盛到转折再到慢慢衰落,最终一败涂地的结局,是彻底的悲剧!所以,《红楼梦》自一问世,便注定与《金瓶梅》有剪不断的纠葛。脂砚斋在批阅《石头记》的时候亦曾多次谈到《红楼》对《金瓶》的继承关系。从而的人说,《红楼梦》“抄袭”了《金瓶梅》,有借鉴继承是事实,但说完全抄袭的人也未免绝对了些。故事框架确有类似之处,但并不雷同。就像两个人,可能他们高矮胖瘦一样,但他们却有不一样的血肉样貌、性格秉性,也注定了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所以,《金瓶》与《红楼》有同有异,而异大于同!

二十一、①“不当家花花的”,在《金瓶》和《红楼》中出现多次,义不详。查书:北方方言,犹今“罪过罪过”。不当,原指对神灵的亵渎不敬,引申为“罪过”意。家,即“价”,语助词。花花的,句尾,无实意。②金莲骂玳安“哥哥,你的雀儿只捡旺处飞”,想到晴雯骂红玉“原来是攀高枝儿去了”。——读《金瓶梅》一位家住山西的朋友说,他们的方言里面就有“不当家花花的”这句。代代相传,魅力不减!下面且看金莲是如何骂玳安——

金莲道:“你这囚根子,不要说嘴!他教你接去,没教你把灯笼都拿了来。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着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每天生就是没时运的来?”玳安道:“娘说的什么话!小的但有这心,骑马把脯子骨撞折了!”(《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五回 西门庆挟恨责平安 书童儿妆旦劝狎客)再看晴雯口气—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 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 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着去了.(《红楼梦》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所骂对象不同而意相类!

二十二、黛玉与金莲绝不相类,然“潘金莲雪夜弄琵琶”与“风雨夕闷制风雨词”读来却颇觉合拍。盖所诉说者,或相思寂寞,或茕影孑孤,皆乃人之常情,众所共感。一个粉面银筝、玉手琵琶,一个秋灯泣泪、绿窗锁眉。一曲“情疏鱼雁杳,梦断魂劳”与“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同样感人心魄。—读《金瓶梅》

我自觉是感性之人,所以喜欢这种文本浅层次的欣赏与解读。故理论性不强,也谈不上逻辑。随自己的喜好而为。把黛玉跟金莲放到一起比较,看似十分唐突!多数时候人们对二位的定性是黛玉高洁、金莲。但,全面来看,美人也有陋处,泼妇亦携才华,这也是高明作者在塑造人物时的高明。所以我们隔着几百年读来亦是鲜活生动、回味无穷。不能否认,在西门庆众妻妾中,潘金莲最泼。但最有才华的也非金莲莫属。从小银筝琵琶、唱词唱曲,都是行家,当然与她复杂的出身经历有莫大的关系。虽不能与大观园众姊妹相比,但在市井风尘中,自有其耀眼处!

二十三、打醮,道士为人做法事,求福禳灾。西门庆玉皇庙打醮,贾府清虚观打醮,二者貌合而神离。前者为官哥寄名还愿,后者为祈平安;前者重写打醮过程,焚香做法、念诵斋意、揭看文书符命,不一而足;后者故事以观戏为主,兼以预设伏笔,一笔多用;前者超写实,诸事详备,后者亦写实然详略有别!——读《金瓶梅》打醮的戏段,无论《金瓶》还是《红楼》,都是分量很重的一出。但同为打醮,它们之间的区别是很明显的。《红楼梦》里的“清虚观打醮”,其实我们并没有看到打醮的仪式是如何,因为作者的本意并不在写如何“打醮”上,而是借这么一段场景,来写其他的事情。比如听《白蛇记》、《满床笏》、《南柯梦》等戏文,用以暗示贾家之兴亡;比如写张道士提亲,引出后面的史湘云和“麒麟双星”;比如写宝黛的矛盾冲突,爱情在不断升华等等,千丝万缕,精心构造,把它们穿插在一起。读《金瓶梅》中的这一回,你能感觉到作者完全是在写实,读过了,就知道,原来古代的打醮活动是这么一回事儿。从交代打醮缘由,到打醮前的准备,到众人来到玉皇庙,对玉皇庙的整体描绘,再从正门到宝殿,到吴道官的出场,开始诵经,然后宣

念斋意(光这段斋意就占去将近一页纸),然后铺设文书、揭看文书,然后再是铺设斋坛(让人想起诸葛孔明借东风的情形),最后讲平话、听戏曲……笔笔写来,有声有色,煞有介事,也繁琐非常,很多地方看看就跳过去了。这再一次显示了《金瓶》与《红楼》之不同,从构思,到写法,到侧重点,可以说完全不同!(因为文本很长,就不引述了。自去参看《红楼梦》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九回 西门庆玉皇庙打醮 吴月娘听尼僧说经)

二十四、①双陆,古代博戏用具。打双陆,是一种棋盘游戏,古代流传甚广,惜今已失传。②害眼,眼睛患病,特指患急性结膜炎。③“烧煳了卷子一般”,出自春梅之口,后王熙凤亦以此自嘲。形容样貌丑陋,拿不上台面。④耶嚛(hù),亦作“ 耶乐 ”。 叹词,多用于句首。犹言啊呀。书中常见。——读《金瓶梅》在《金瓶梅》中出现多次西门庆与应伯爵等人“打双陆”的情形,跟投壶、蹴鞠一样,在当时属于一种娱乐形式。下面看两个“烧煳了的卷子”春梅道:“娘每都新裁了衣裳,陪侍众官户娘子,便好看。俺每一个一个只像烧煳了卷子一般,平白出去,惹人家笑话。”西门庆道:“你每多有各人的衣服首饰,珠翠花朵云髻儿,穿戴出去。”春梅道:“头上将就戴着罢了。身上有数那两件旧片子,怎么好穿?少去见人的,倒没的羞刺刺的!”(《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一回 西门庆与乔大户结亲 潘金莲共李瓶儿斗气)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 \"贾母笑道:\"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 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 \"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红楼梦》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二十五、人,生而为何?为功名富贵?为荫庇后人?余者不论,余只知潘金莲生存目的之惟一,即笼住西门庆,共度韶华。故,夜弄琵琶,争宠善妒,妆鬟示爱等种种行径,看似流丽鲜艳,实则目的单纯,然伤于贪婪,终得恶报。若人,只是如此专一在世,少些

嫉妒贪婪。则人品才学、利禄功名,自在吾身耳!——读《金瓶梅》第四十回在这一回写潘金莲蒙上盖头、假扮西门庆又买来的一个丫鬟,给月娘、孟玉楼、西门庆等做耍子,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究其心理,无非是想讨西门庆欢心。因为自李瓶儿生下官儿哥以来,西门庆对潘金莲慢慢疏远,把更多心思放到了宝贝儿子身上。这也造成了潘金莲对李瓶儿的嫉妒,也由此形成了几次斗气的场景。矛盾正在慢慢发酵,总有火山爆发的时候!潘金莲与月娘、孟玉楼等人相比,仍保留了一些“女儿气”。看应该月娘、孟玉楼、李瓶儿等人就容易联想到《红楼》里的李纨,竟类于枯槁,此生也就在深宅大院里吃酒看戏,慢慢终老。潘金莲似乎更想保持青春的活力,而不断玩新的花样,让西门庆对她保持时时的新鲜感,这也是其争宠的“利器”!而“妆丫鬟金莲市爱 ”的形象,亦让人想起《红楼》里的湘云,她就喜欢扮成小子,哄过贾母好几次!是人的天性自由的盛放!

二十六、人总活在斗争中: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己斗。官有官斗,民有民斗,武有武斗,文有文斗!性命之斗者猖狂,利益之斗者眼浅……妓女之斗则是攀富近贵,认娘作女!李桂姐拜月娘,因其为正室;吴银儿拜李瓶儿,因其财富丰盈。二人所倚各有所长,故其斗难较高下。且暗斗多于明斗!——读《金瓶梅》第四十二回在社会生存,弱者总试着找到强大的后盾来找寻安全感。在古代男权社会中,那些被侮辱预备损害的下层人更是如此。所以,当看到应伯爵老仗着跟西门庆的朋友关系私底下干些勾当赚钱。每每读来让人生厌,但细想想,这样的人也有其可怜可悲之处!那身为优伶、妓女的李桂姐、吴银儿等人更是如此。《红楼》里的刘姥姥,若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她也不会去贾府“打秋风”的。社会制度、伦理道德导致了社会和人的畸形发展。但是,也确是有了一些阻碍,才能赢得更好的发展。他们微小卑贱的过去,或许正是活在当下的我们某一时刻的现在,也终会成为后来者的将来!蒋勋说,作者下笔的时候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悲悯!你相信么?我相信!

二十八、明代市井风潮弥漫,后期尤甚!宴饮听曲儿,俨然成为日常。而娼女优伶,

所历不多,所演曲词终不离“伤春悲秋 ”、“怨女痴男”的永恒母题。从《诗》三百的“今我往矣,杨柳依依”流淌数千年,在井水处,在长亭外,在庙堂中,生生不息,恣意飘荡。有时虽不免泥土气,确是人类普世之情感!—读《金瓶梅》第四十三回从《诗经》的“今我往矣,杨柳依依”、“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已奠定了中国传统的文学哀婉伤感的基调,到《楚辞》“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的萧飒,再到唐诗中“万户捣衣声”的相思、宋词里“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别离,到“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愿望,我们浸霪已久……我们拥有也享受着!

二十九、如前所言,你若读《金瓶》会觉,其诗、其词、其曲之数量质量并不亚于《红楼》。如吴银儿所唱〔金字经〕:“惜花人何处,落红春又残,倚遍危楼十二栏,十二栏。”便和那“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情之景颇似。所以,这曲子若混在《红楼》中不显,于此书中却很扎眼。——读《金瓶梅》第四十四回

三十、鲁迅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人一生,朋友可遇,知音难求。尔虞我诈、争风邀宠之世处朋友尚难,更何谈知己哉!故李瓶儿诉苦于吴银儿,道出几多做人之寒酸。伯牙之于子期,黛玉之于宝玉……可谓知己。除却数人,亿兆之中尚有几双灵犀之心、几对神会之眸!——读《金瓶梅》第四十四回

三十一、时易过,境易迁,人也易变!性格、阅历、气度、品行,总无一定。人乃多面体,无绝对的好,亦无绝对的坏,各自衡量标的不同而已。 你看那吴月娘与薛宝钗,同为贤淑识体之人,竟也有时不免有苛责之语、失态之行。月娘责骂小厮玳安,宝钗怒说丫头靛儿,皆因心中有气,借以发泄耳! ——读《金瓶梅》第四十六回

三十二、占卜问卦,自古风盛。看“妻妾笑卜龟儿卦”,想来那个时候人亦好此道,总想洞明此生,预知来世。此回占卜的婆子说李瓶儿有血光之灾,并嘱咐她“仔细七八月不

见哭声才好”,让人想起黛玉“一生不得见哭声”的谶语。这次金莲不参与,颇似凤姐不怕阴司报应的果敢,或者上次被吴神仙说怕了也未可知。——读《金瓶梅》第四十六回

三十三、我爱壮阔的塞北,亦爱清丽的江南。“风拥狂澜浪正颠,孤舟斜泊抱愁眠。鸡鸣叫彻寒云外,驿鼓清分旅梦边。诗思有添池草绿,河船无约晚潮迁。凭虚细数谁知己,惟有故人月在天。”此一首诗,单题塞北以车马为常。江南以舟楫为便,南人乘舟,北人乘马,盖可信也。——读《金瓶梅》第四十七回回前诗

三十四、看第四十七回的行文,开始忽另起炉灶,不言西门庆,却从江南扬州广陵城说开,让人不明所以。继续看,方知道类似于一楔子耳,盖引出新的境阔,伸向官场。雪芹所作“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亦是此般笔法,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说起,藉此引出更广阔的画面。这方是藏龙之笔!——读《金瓶梅》第四十七回

话说江南扬州广陵城内,有一苗员外,名唤苗天秀。家有万贯资财,颇好诗礼。年四十岁,身边无子,止有一女,尚未出嫁。其妻李氏,身染痼疾在床,家事尽托与宠妾氏,名唤七儿。原是扬州大马头娼妓出身。天秀用银三百两娶来家,纳为侧室,宠嬖无比。……(《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七回 王六儿说事图财 西门庆受赃枉法)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 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 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 且听细讲.……(《红楼梦》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三十五、《红楼》之细笔白描,令人拍案,寥寥数字,便造出妙境。印象最深者,莫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脂砚曾在后批曰:“ 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金

瓶》中“青松郁郁,翠柏森森”等用法亦不少,用语故不及《红楼》意境高妙。或从诗三百“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处想来。——读《金瓶梅》第四十八回三十六、夤(yín)缘:本指攀附上升,后喻攀附权贵,向上巴结。《红楼梦》第三回回目: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理刑副千户西门庆:本系市井棍徒,夤缘升职,滥冒武功,菽麦不知,一丁不识。(《金瓶梅词话》第四十八回 曾御史参劾提刑官 蔡太师奏行七件事)——读《金瓶梅》第四十八回

三十七、 除却《西游》专言神魔道佛不论,《金瓶》、《红楼》等世情小说亦渗透佛家思想多矣!行文中常凸出佛法之神秘超能及佛教之于世人之敬畏与神圣。且二书之结局——官哥出家与宝玉悬崖撒手——颇觉相类!盖因作者对于理想世界破灭之无奈与无路可寻之迷茫。人若迷失方向,便寄希望于幻想!——读《金瓶梅》

三十九、“官哥之死”与“宝玉挨打”同为书中转折之重要情节,然二者写法有别!《金瓶》写法颇显短促,缺铺垫且少与后事相连,就事写事而已,如峡谷短瀑,一泻无余。《红楼》中宝玉挨打之情节,却像葫芦庙炸供所引发之火灾,牵二连三,交错蔓延,前因后果皆全,似涓涓细流汇成江海,浩荡奔腾。——读《金瓶梅》第五十九回四十、千年前老子之《道德经》便已极言万物辩证之理。“物极必反,月满则亏”,秦可卿托梦一节亦已言明。“树倒猢狲散”,即是《红楼》之主题,亦是《金瓶》之归宿!其最终之结局,确如鲁迅言“悲凉之雾,遍披华林”。官哥之死,标志看似繁荣之西门府内部矛盾已炽。潘金莲是第一推波助澜者!——读《金瓶梅》

四十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然看遍世间大爱真情,却多自卑微小处显明。常时节受西门庆接济,先去大街买米肉衣服,照看其妻,时节虽不言,疼惜之心自在焉!王六儿与西门庆有染,但其夫韩道国自外地卖货归来,夫妇两望,亦是恩情缱绻。反倒绮罗豪门之人,尽被欲望摄取心魂,倾轧嫉妒,唯利而上,少见真情!——读《金瓶梅》第

五十九回

四十二、其实笑笑生亦是写意白描之高手,寥寥勾勒,托出真境。只是此类笔触多被俗事俗笔淹没,遂不入人眼目!看李瓶儿守病重之官哥一节:银灯惨淡,月色满窗;众人皆睡,独自愁眉,李瓶儿沉重之心情俨然全出。比之林妹妹“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并无不及处。细心人自会领略一二!——读《金瓶梅》第五十九回

四十三、此节西门庆宴饮,小优儿唱曲,应伯爵、谢希大诸人行酒令。其情节与《红楼》中宝玉、冯紫英、蒋玉菡宴饮相像,或曹公有鉴于此,但其曲文已加工雅化,即使泼皮如薛蟠者,酒令亦驯雅齐整。西门庆之宴,掷骰猜枚,看牌吃酒,抑或诗词歌赋、绕口令,不一而足。更觉丰富,雅俗可赏!——读《金瓶梅》第六十回

四十四、一流之小说,所绘人物必当血肉饱满,方是如椽巨笔。《金瓶》之西门庆,并非一味荒淫,唯性至上。细细看来,其可圈可点处不止一端:经商有道,善于用人;其朋可交,不论高下;善心时炽,有难必帮……如宝玉之痴病,黛玉之刻薄,常人当是如此,优劣兼有,方有别于死板傀儡,读来倍觉鲜活!——读《金瓶梅》

四十五、“西门庆见他(李瓶儿)胳膊儿瘦的银条儿相似,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门中隔日去走一走。”列位看官,阅至此作何感想?至读完此回,方觉唤西门庆“痴情种子”可矣!亦知余前言不谬。宝玉天生一种痴病,或批曰“滥情”,然西门庆之情真,只于瓶儿身上显得,一泪一情,而金莲、玉楼所不及也。——读《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四十六、“李瓶儿之死”与“秦可卿之死”对照来看,相似度颇高。瓶儿之为人,谨慎仁义,体恤主仆,上下皆赞,秦氏亦然。秦氏既殁,贾珍涕泪横流,如丧考妣。出殡安葬,极尽奢华,择选棺木一节,亦可从西门庆处寻得出处。然西门庆与李瓶儿为结发夫妻,其情

可原。贾珍之作为,背德丧伦,丑态毕露!——读《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四十七、在这一回,西门庆几乎哭出了林黛玉一生的眼泪!有“哭泣”,有“大哭”,有“两泪交流,放声大哭”,有“哭了又哭,把声都呼哑了”,有“离地三尺,放声号哭”……写尽人间哭相。读至西门庆抱着尸体大恸,不顾腌臜,托着香腮亲吻,让人动容。这感觉只在“林黛玉魂归离恨天”时有过!——读《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四十八、昔汉武帝妃李夫人殁,武帝命画师摹其像悬于甘泉宫,日夜思念。施法投其影,并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白乐天《长恨歌》记玄宗于飘渺仙山觅得杨妃踪迹,亦是情到深处所生之虚幻!看西门庆延请韩画师为李瓶儿摹尸画像,以作怀念,情同前者。其情可悲,亦堪怜!——读《金瓶梅》第六十三回

四十九、《金瓶》笔法,向以冷叙述为主,作者少涉褒贬,多凭读者自去忖度!然“瓶儿之死”中西门庆之作为,极尽描摹,却似有意而为。“由不的掩泪而哭”、“亦哭的呆了”,后观戏思念瓶儿而“止不住眼中落泪”。“晚夕灵旁边装起一张凉床,拿围屏围着,铺陈停当,独自宿歇。”哀情毕现,读来鼻酸!——读《金瓶梅》第六十四回

五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读过《红楼》者大都对旺儿评价贾府诸人的片段记忆深刻,如言王熙凤”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迎春之”二木头“,探春之”玫瑰花“等等,堪称经典。再看此回小厮玳安与傅伙计之交谈,评论西门府诸人,也是丝毫不差,不爽不错。可知脂砚斋云《红楼》”深得金瓶壶奥“是中的之语!——读《金瓶梅》第六十四回

五十一、《金瓶》写实,无乃过甚!重写实,固有令读者身临其境、颇显真实之优,然亦不避繁缛琐屑、难以卒读之劣。看李瓶儿丧殡:炼度荐亡,鼓乐斋戏,接连数回文字,

洋洒拖沓,面面俱到。于民俗学家史学家或有宝贵之文献价值。然于普通读者,能省则省。相较而言,雪芹落笔,颇显剪裁扬抑之功力!——读《金瓶梅》

五十二、《金瓶》人物谱之二:李瓶儿,性温和,善理事,家资富阔,遇事多忍。本西门庆之友花子虚之妻,后背弃花子虚。子虚死后,初下嫁蒋竹山,后嫁西门庆,生官哥。然官哥终死于潘金莲之计谋,又因忍气吞声,李瓶儿遂卧病至死。其乃通部书中西门庆唯一至爱至亲有真感情之人,月娘、金莲、玉楼所不能及也!

五十三、《金瓶》文字,越读越觉深沉,雪天赏景中横插人命官司一节,从富商巨贾之欢娱延阔至寻常百姓之疾苦,平静中透出波澜。后玉楼之兄谈及货物买卖道路,亦能依稀觅得晚明时经济发达之盛况。细读之,其手法绵密细致,一笔多面,由此及彼,阔大非常。与雪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各有精彩处!——读《金瓶梅》第六十七回

五十四、“西门庆书房赏雪”,“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若读熟了《红楼》,拿来比照着读《金瓶》,会发现趣味多焉!宝玉、湘云烤吃鹿肉,集诗联句,是我们孩童时之天真烂漫。西门庆雪天宴饮,插科打诨,吃酒听曲,是后来之成人世界,多了世俗酒气与烦恼,少了许多纯真。我们是贾宝玉,亦是西门庆。——读《金瓶梅》第六十七回

五十五、众人饮酒行令,应伯爵才浅,半天憋出一句,又不通,很像《红楼》里薛蟠的作风。及至吃糖食衣梅,伯爵稀罕,便要包几个回家给老婆尝鲜,又分明是二进荣国府之刘姥姥。其实雪芹写薛蟠、刘姥姥未必从此处借来,但我们作为读者,在读书时通过比较揣摩,学习作者写作手法,于己有益而无害。——读《金瓶梅》第六十七回

五十六、俗语说“同行是冤家”,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郑爱月儿在西门庆跟前透露李桂姐的“移情”,其实同为粉头身份,爱月儿自己也未必“忠贞”!在前之章节中,各路

医生为李瓶儿医病,也是互相拆台。在醋缸里泡大的潘金莲,对李瓶儿等人视若仇敌,却仍对磨镜叟的遭遇显出同情。都是此理!——读《金瓶梅》第六十八回

五十七、对《红楼》稍有涉猎者,都熟知雪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笔法,几至臻于化境,令人惊叹其构思何等之缜密。读《金瓶》过三分之二有余,方觉笑笑生之铺垫伏笔亦高妙,第一回潘金莲学唱之王招宣府第在这回中与西门庆暗通之林太太又连和起来。埋线之长,撒网之大,亦是巨笔!——读《金瓶梅》第六十九回

五十九、看朱太尉回府之阵仗,极尽穷奢,气势撼天,皇帝之礼数大概也不过如此。回顾《红楼》中“元妃省亲”之重要章节,与此颇类,不只皇家气象,细微描摹处之相似点亦不在少数,叙述流程多有重叠。可视作曹公于此书吸取养分多矣。概而论之,《金瓶》所涉之世情,比《红楼》更深更广耳!——读《金瓶梅》第七十回

六十、底层小人物自来就有许多辛酸悲哀。读李铭跪拜西门庆哭诉一节,惹人鼻酸。看他“站在槅子边,低头敛足”,“不敢言语”,“直着腿儿,跪着地下,只顾磕头”,一场苦诉后,“号啕痛哭,跪在地下只顾不起身”……自尊与人性败给了权位、金钱、生存!他们曾经这么卑微地活过,我们亦在重蹈覆辙!——读《金瓶梅》第七十二回

六十一、李瓶儿病殁后,忽觉西门庆形象益加丰满起来。我始终相信他心中对李瓶儿有超越肉体情欲的“痴情”存在!西门庆这一生中不轻弹的眼泪恐怕都毫不悭吝地留给了李瓶儿。睹物思人、应景伤怀,对于西门庆这样性格粗爽、处处留情的人而言着实不易!上京归来先去瓶儿灵前洒了几滴泪;后孟玉楼寿宴上看看独少瓶儿,由不得眼中又滚下泪来:作者提笔刻画,着实精细!———读《金瓶梅》第七十三回

六十二、 《金瓶》作者以实写虚,以虚映实,可纯熟。李瓶儿之生前文字,不见出色,

直一忍气吞声之尤二姐焉。然其死后,却如薄雾微笼,几现于每回情节。西门庆思之念之,诸妇人醋之妒之,比从前更甚。围绕瓶儿之死,一席家常里短,又把众人各怀之鬼胎暴露三分,或明或暗。作者不说破,待阅者自度!——读《金瓶梅》第七十三回

六十三、《世说新语·文学篇》评潘岳、陆机文章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窃以为,以此作《红楼》《金瓶》二小说之注脚也颇为适宜。《红楼》构思精巧,行文缜密,语词锦绣,若潘文;《金瓶》以实笔取胜,但有时亦伤于繁琐,然于不经意处又有一类奇崛文字,似陆文。——读《金瓶梅》六十四、于小说家而言,描景容易,描人难;写生容易,写死难;画芸芸之众生容易,摹人性之复杂难。小处见大,一叶知秋,当乃大手笔所为也!看此回宴后,金莲、玉楼、月娘、吴大妗子、杨姑娘、王姑子众人的议事论人、插科打诨,言语微词间,心计毕现。金莲之口无遮拦、玉楼之谨言慎行、月娘之口蜜腹剑、王姑子之贪婪财迷,不一而足,煞是好看!——读《金瓶梅》第七十三回六十五、吴月娘表面慈善、言语和气,实则心中颇有算计。平日好善看经,礼佛布施,亦非有心皈依。听经法佛卷,多是聊以驱赶空虚。其行动思想处,类似《红楼》中之王夫人。此类人物,现实中亦多见,在你我中间。初识时,慈眉善目,谈吐爽利,百般殷勤,呼朋引伴。遇事时,暗地算计,利益唯上。交友,但求眼明心契而已!——读《金瓶梅》

六十六、 妻妾争宠,犹如诸国争霸。吴月娘、潘金莲、李瓶儿“三足鼎立”之势以李瓶儿之死终结。利益所趋,吴、潘二超级大国终爆发混战,月娘“合纵”,金莲“连横”。其余孟玉楼、李娇儿、孙雪娥充当势弱小国。玉箫乃混入“吴”国之奸细,实一鸿门宴之项伯,专为金莲窃取情报。然月娘秉正统之位,气势、武力终占上风。孟玉楼乃东吴鲁肃,凭三寸不烂之舌,全力斡旋,终使“潘”国屈签城下之盟,实现短暂和平!——读《金瓶梅》第七十五、七十六回

六十七、 西门庆之死,何其速也,初读至此,颇觉骇然!他这一生,觐见过徽宗天子,游戏过烟花柳巷,前后锦衣玉食,左右妻妾成群:这世间的许多繁华,怕是占得尽了。倏然撒手,书里书外人,都未曾料得。然,没做完的生意自有他人去做,没招待完的豪宴自有新人坐庄,狮子街前的烟火依旧炫丽,王三官的娘子虽未谋面亦慢慢终老。逝去的,已走远;后来的,且慢慢赶……——读《金瓶梅》第七十九回六十八、 西门庆甫一咽气,其妻吴月娘恰刚产子,悲喜交加。其境恍若黛玉魂归离恨天之时正对宝钗出闺成大礼之刻——悲上填喜愈显其悲,哀上作乐愈见其哀!且不论高鹗续书如何之狗尾续貂,惹人诟病,黛玉之死早已深入人心却是事实。高明之小说家善于制造戏剧冲突,结构情节,方成传世奇书。——读《金瓶梅》第七十九回

六十九、 比照“西门庆之死”和“李瓶儿之死”,同是去世丧殡,一扬一抑,一热一冷,却能寻得几分世情:李瓶儿死时,西门庆尚在,人逝之哀伤却掩不过西门府蒸蒸日上之气焰,丧礼亦隆重豪奢到过分地步!西门庆一死,便如骄阳天气砸下一场大雪,倏然冷却,冷掉的不止是繁华,更是人心。——读《金瓶梅》第七十九回

七十、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话在《金瓶》和《红楼》里出现过都不止一次。“树倒猢狲散”,这话也可作为《红楼》、《金瓶》共同的注脚。只是西门庆这棵树一倒,各“猢狲”散得何其快也!妻妾易心、兄弟背叛、奴仆吞财……末世的繁华着实不堪一击,顺指一推,便倒了,抬眼便看见里头的肮脏与污秽!——读《金瓶梅》第七十九、八十回

七十一、 读这本书,我看到的,是作者那种直面人性黑暗的力量和决心。你说它充斥着淫欲也好,它冷眼旁观、不带感情也罢。作者对官场、人性批判与展露的力度确实要比《红楼梦》深刻得多。我一直在想,作者是否真得曾经置身在天子的殿前听招宣,曾躲在西门府的某个阴暗角落暗暗窥视。它是那样琐碎又那样真实,如果真实地这样经历过,也

不枉一生!——读《金瓶梅》七十二、 “人面咫尺,心隔千里”,此回中最喜欢此句。然从来保口中说出,更觉讽刺。一个拐财倚势,一个欺主背恩,世道已纷乱,人心更险恶。回后有诗曰:“我劝世间人,切莫把心欺。欺心即欺天,莫道天不知:天只在头上,昭然不可欺。”莫欺天,心存善,可矣!——读《金瓶梅》第八十一回

七十三、 此回金莲、经济偷情,本已至极,笑笑生偏以《西厢》明净澄练之氛围情节渲染之,讽刺甚矣!后陈经济亦有类张生赴约之举,行动处却狼狈万分,其目的也不尽一致,徒惹人发笑耳。这种笔法虽近于衬托,正如前所言“《金瓶》多俗,偶有雅兴”,然亦在俗事满眼处,透出几丝新鲜气息!——读《金瓶梅》第八十二回

七十四、 金莲可悲乎?曰:可悲也!金莲可恨乎?曰:可恨也!金莲可怜乎?曰:亦可怜也!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之前金莲屡次责骂其母潘姥姥,极尽苛责,令人咬牙!此回潘姥姥病逝,金莲托经济帮其出殡,后”妇人听见他娘入土,落下泪来“。”落下泪来“四字,骨肉为亲,使金莲人性凸显。原来,再可恨可悲之人,也有其不得已之时,也有其人性光辉之处!——读《金瓶梅》第八十二回

七十五、 从第七十回到七十九回这十回,每回篇幅极长,叙事琐碎,仿佛数着日子一分一秒来过,亦昭示西门庆离死不远矣!后二十回,篇幅猛缩,人事栖惶,风流云散,惨淡收笔。如同《三国》,用七十一回写三顾茅庐到诸葛孔明病殁五丈原的27年,而后的46年用十五回便草草收场,盖孔明一去,无甚精彩处可写也!笑笑生以七十九回写聚,二十一回写散:可知欢聚何易散何难。——读《金瓶梅》七十六、 此二回书总有《西厢》的影子。金莲因月娘防范,见不得陈经济而害相思病,春梅甘当红娘,为金莲密传信笺,约定幽期。且行动处都以信物为托,对话时皆以戏词出之。金莲也会题壁成诗,也会摇木槿花为号,情趣颇多,与西门庆云雨时却无此雅致,只是一味索性。然看似雅训处,却各怀鬼胎,讽刺更毒!——读《金瓶梅》第八十二、八十三回

七十七、 作为全书两大主人公,金莲、春梅主仆二人,泼辣直露之性格相似在其次,差别当在首位:金莲时时要依靠男人,唯性至上,春梅人格,少有攀附依赖之心;金莲眼界短浅,只重眼前一时之欢,春梅不言,不经意处却展现其深思远见;金莲重利益,春梅好面子,从她毁骂申二姐一节可见一斑;金莲疏于人情,一味争胜,春梅实有厚意深情,怀恋故人。——读《金瓶梅》第八十三回

七十八、 此回插入“宋江义释清风寨”一节,恍若又进入《水浒》英雄好汉的故事氛围中。回头也正好与本书开篇从《水浒》里敷衍过来的情节相合。中间,王婆和忤怍何九也出现过,让人仿佛看到离武二的再次出现也不远了——金莲的死期慢慢逼近!普静禅师的出现匆匆,是为最后孝哥出家埋下伏笔,亦是曹雪芹惯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法。——读《金瓶梅》第八十四回

七十九、 刘心武说“此书毁僧谤道不遗余力”,诚然!书中所现僧人、道士、姑子,如前面之薛姑子、王姑子,本回出现的石道士,若非贪财好利之人,便是淫心流布之徒,面目可憎。西门庆之死,便与胡僧所传之药有直接关联。然,故事最终以孝出家作结,又是何意?是无奈?还是必然?《红楼》中最后宝玉出家是否为雪芹原意?除此之外,是否已无路可寻?——读《金瓶梅》第八十四回

八十、 西门庆乃通部书第一主人公,亦是第一可怜之人。李瓶儿死时虽早,然家道繁盛,有西门庆之深情思念,尚不觉可怜。西门庆一死,身后河山剧变:兄弟背弃别去,院中“卖肉”的粉头更是另觅高枝。而更甚者,没看到哪怕有一个真心为其落泪:潘金莲没有,孟玉楼没有,正室吴月娘更没有,都是各怀心计,各自打算!生前风光,死后凄凉,西门庆没有看到的,我们真切看到了!——读《金瓶梅》

八十一、 金、瓶、梅,随着李瓶儿的逝去,潘金莲即将命终,作为三大主角之一的庞

春梅,其光彩越发显露出来。此回春梅被月娘卖掉,既显出月娘之心狠,更展现春梅之刚强,颇似晴雯被撵时不卑不亢之形态。看她“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亦有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风度!——读《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八十二、 “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金莲不乐,春梅劝解时如是说。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浪漫如斯的人当如此。然春梅长于内帷,何出此言?盖因春梅冷眼直观,通透达令,在金莲诸人见瓶儿死而拍手称快时,她已尽晓红颜凋零,盛衰无常之理!或曰颓唐避世,我言生当如此!——读《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八十三、 《金瓶》下笔犀利,塑人尤甚!金莲之丫头秋菊,屡遭金莲掌掴鞭打,揭发金莲偷情而不被解(自古好人难当也!),然她却不像其他小说之悲惨人物,仅仅让人同情。秋菊亦粗糙蠢笨、贪嘴偷吃,仿似如此才显处作为一个奴仆的真实。故,对潘金莲时有同情,西门庆也有可爱之处。就像对《红楼》人物,褒钗贬黛者有之,尊黛抑钗者亦有之,彼此争论不休!若如此,此小说可流传久矣!——读《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八十四、 金莲与经济偷情,被月娘撞见,一只会说话的鹦鹉高叫“大娘来了”,慌乱快节奏的故事中嵌入此种情节,让人失笑。细想,后来《红楼》故事中,林黛玉房里也养了一只鹦哥儿,闲时教它念几句诗,后竟也学得黛玉的长吁短叹,会念诵几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然两处鹦哥儿虽类似,境界却全不相类!——读《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八十五、 吴月娘说:“常言道,男儿没信,寸铁无刚;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春梅道:“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小玉说:“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些俗谚道理,从他们口中说出,

对照各自命运,其实更显悲凉!月娘的多心好疑,春梅的果敢决绝,小玉的明理通达,在此亦可见一斑!——读《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八十六、 严肃处偏用诙谐语出之,紧急时亦要闲笔渲染,制造出人意料之效果。此也可视作笑笑生之行文特点,比如上回月娘闯来时鹦哥儿之大叫。此回吴月娘责骂陈经济,以一篇长词写来,化严肃为滑稽;后王婆子与潘金莲对话,杀气腾腾,却皆用顺口溜说出,紧张处却想要发笑!此是笑笑生落笔胜于他人处!——读《金瓶梅》第八十六回

八十七、 上回春梅被卖,此回经济、金莲被撵,吴月娘斩草除根何其痛快利索,“吴”国终一霸天下!看书宜对照来看,春梅走时,不挥别泪,不卑不亢,认得清事实。金莲临走,拜辞月娘、于西门庆灵前恸哭、辞别玉楼,尚在黄粱梦中。“千里长篷,也没个不散的筵席”,这话又从玉楼口中说出,可见金莲独醉而众人皆醒矣!——读《金瓶梅》第八十六回

八十八、 潘金莲死了,比起李瓶儿、西门庆,她的死,更血腥、更悲惨、更可怖!上苍赋予了作者生命与命运,又赋予了作者赋予潘金莲生命和命运的使命。我总觉得这样的生命不是虚构,而是真实!一个被贪、嗔、痴、念所纠缠的生命,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地盛开又凋零,不是读《水浒》时的拍手称快,而是令人扼腕叹息!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痴痴地活过?——读《金瓶梅》第八十七回

八十九、 金莲至死,还对武松抱有一片痴心,欢喜赴“鸿门”,妄想与其成家过活,可见妇人溺于红尘深矣!薛嫂儿说“仇有头,债有主”,诚然,金莲不明所以,作恶当死。但武二又何尝不是残暴之徒,与《水浒》相比,虽细节处差之毫厘,而形象却谬以千里。舍弃武大之女迎儿而独自逃奔梁山,只这一点,便觉厌恶。——读《金瓶梅》第八十七回 武都头杀嫂祭兄

九十、 《金瓶》人物谱:潘金莲,聪明俊俏,百般伶俐,阮咸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排行第六,人称潘六儿。性好嫉妒,善耍手段。九岁卖入王招宣府,十五岁以三十两银子转卖张大户,后嫁于武大。与王婆合计药鸩武大郎后,进入西门府,为西门庆第五房,人称五娘。痴心争宠,淫欲无度。西门庆死后,因与女婿陈经济偷情被被吴月娘察觉而被赶出府第,与王婆一同死于武松刀下,终年三十二岁。

九十一、 《金瓶》有种很高明的“不写之写”——听了某人的话后,另一人便不言语。这在书中比比皆是,而记忆里作者对吴月娘此种刻画最多。这或许与中国人自古含蓄之性格有关,“此时无声胜有声”,众人喧闹中的冷眼旁观,别人问话以不言语应之,更表明一种立场,一种打算。吴月娘的不言语是一种斤斤计较,孟玉楼此回中的缄默则是一种气量与睿智。——读《金瓶梅》第八十八回

九十二、 此回处处对比:清明时节,人烟阜盛、花红柳绿之热闹与西门庆、潘金莲“三尺坟堆,一堆黄土,数柳青蒿”之凄凉相比;败落后,西门庆女眷出行之寒酸与兴盛时,周守备府众人出行之阵仗浩大相比;春梅得势后之上位与吴月娘等人之破落景象相比……人世兴衰,自有定理,而人不能把控。所以,不必看不起身边的某个人。正如此回末云:树叶还有相逢处,岂可人无得运时?——读《金瓶梅》第八十九回

九十三、 读这本书一个很直观的感受是:对于行恶之人不一定憎恨讨厌,对于被损害者不见得伤情可怜,有点类似对《红楼》中凤姐的感觉。西门庆、潘金莲、庞春梅,他们当然算不得好人,但他们人性里有光明的部分,他们的恶行,设身处地想想,也颇觉正当。换作我,做起事来或许连他们也不如。再如孙雪娥,也算一个命运惨淡的被损害者,但对于她,我始终没多少好感。或许,这就是作者对生命更大的悲悯与反思罢!——读《金瓶梅》第九十回

九十四、 如果说,西门庆生前的故事是细水长流般地缓慢静深,那么,“后西门庆时代”则近乎车轮飞转般疾驰:以西门庆家眷的奔散流离为经,辅以新人物的短暂出场作纬,人物逐一走上命运的绞刑架。李娇儿、庞春梅、孟玉楼相继改嫁,潘金莲被杀,孙雪娥逃跑被卖,西门大姐自缢而亡……《红楼》云“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盖言此也,宁不悲哉!——读《金瓶梅》

九十五、 人性是难测的东西。春梅后来居上,其形象之复杂程度,比前之惠莲、金莲更甚!她是极其维护尊严之人,也是有恩必谢,有仇必报之人。对金莲生前死后的厚意深情,常人不及。但对羞辱过她的月娘,永福寺相遇后却依旧殷勤。后买孙雪娥入府,极尽打骂凌辱,也是对之前雪娥小视她排挤她的报复。但此人非好非坏,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她身上!——读《金瓶梅》第九十回

九十六、 毋庸置疑,《金瓶》多“性”。少之又少的几出“爱情”又都在“性”的土壤上生发。有时候,是真是假,是纯“性”还是真“爱”,令人目眩!西门庆与李瓶儿有真情。陈经济似乎对潘金莲也有类似于“爱情”的东西在萌发,但金莲好像只是索“性”一般,未见多少真情付出。金莲能称得上“爱”的,或许只有西门庆、武松而已,其余诸如琴童、陈经济、王潮儿都是索欲工具而已。——读《金瓶梅》

九十七、 《金瓶》人物谱:西门大姐,西门庆与先妻陈氏之女,嫁于陈洪之子陈经济。后陈洪因政治牵连,陈经济与西门大姐回到西门府。西门庆死后,陈经济因与潘金莲偷情被赶出。西门大姐几番周折,跟随陈经济,。然经济浪荡,不务正业,收娶娼妓冯金宝,与大姐不睦。大姐备受打骂凌辱,夜半,自缢身亡,终年二十四岁!

九十八、 人皆云《红楼》中用谐音讽刺手法高妙,实则《金瓶》中已运笔娴熟。此回介绍绰号“铁指甲”杨大郎,就深谙此法。说他“祖贯系没州脱空县拐带村无底乡人氏;

他父亲叫做杨不来;母亲白氏;他兄弟叫杨二风;他是崆峒山拖不洞火龙庵精光道人,那里学的谎;他浑家是没惊着小姐,生生吃谎唬死了。”警趣兼讽刺,曹公行文从此处学来无疑矣!——读《金瓶梅》第九十二回

九十九、孟玉楼爱嫁李衙内,至此,西门庆众妾散尽矣!玉楼算是众女子之中命运结局最好者,如同《红楼》中的“探春远嫁”,似乎在她们身上都寄予了作者的某种同情与理想。玉楼为人和善,不与人争,睿智少言,却颇能看得清人事,不像金莲那般昏昧无知,有古人“明哲保身”之道理存焉!或许正是基于此,不论顺流逆流,都能坦然、淡然处之。于我们,也可得几点启发!——读《金瓶梅》第九十一回

一百、 李通判拷打儿子李衙内一节,与《红楼》中“宝玉挨打”之情节极为相似。李通判对贾政,礼教维护者;李母对王夫人,一味劝说,其言行都极为相似。李衙内当然对宝玉,都吃了好多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然,也都不改初衷,继续我行我素。不同者,《金瓶》中此情节只是小角色之衬托,“宝玉挨打”却是《红楼》中举足轻重之关目!——读《金瓶梅》第九十二回

一百零一、 读此回开头,便觉十分眼熟,一时脑昏,无处着地。及至看宇文秋水之论,方知此处与《红楼》“慧紫鹃情辞试忙玉”一回中袭人之语万分相似,都是一句一个”了“字,共凡九”了“,一”了“不少!想来,曹公心微眼细,写《红楼》时已有一部《金瓶》在心中,腹中诗书,融入一把辛酸之泪,方成一段”红楼“传奇!——读《金瓶梅》第九十三回

一百零二、 陈经济这个生命体,是西门庆的延续,但比西门庆还要惨。我曾经庆幸自己没有看到曹雪芹笔下的贾府败落,宝黛别离。但笑笑生笔下的故事让我明白,一个生命的结束还有另一个生命去延续,一个时代的终结仍有另一个时代接替。所以,西门庆死后

还有西门庆,宝黛别离后仍有无数的别离!——读《金瓶梅》第九十三回

一百零三、 故事接近尾声,而各类新新人物仍是层出不穷:心善的老者,使唤的丫头,地痞无赖,鸨子娼妓……在书中短暂出现,旋即消失。其实正像我们,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过是沧海一粟,万年一瞬,眨眼一个黄粱梦,就作古了!而作者笔下有无数乾坤,想要倾尽笔力写尽这俗世的繁华与没落、光明与丑恶。笑笑生做到了,一代一代,书中人震撼着每一个虔诚的读者!——读《金瓶梅》第九十四回

一百零四、 吴典恩,”无点恩“,不近人情也。如《红楼》中卜世人”不是人“一般,作者都是用谐音法暗喻暗讽。西门庆当初”热结“之十兄弟,尽是忘恩负义之辈,西门庆死后,都作鸟兽散。吴典恩此回忽现,又是一般丑恶嘴脸,栽赃陷害月娘、玳安诸人。西门庆若地下有知,宁不悲哉恨哉!故与此狼心狗肺之人相比,西门庆之率直就显露出来。——读《金瓶梅》第九十五回

一百零五、 此回薛嫂儿传话,春梅撺掇月桂、海棠两个丫头灌她酒。言语戏谑,行动夸张,与《红楼》中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凤姐、鸳鸯二人合伙戏弄刘姥姥一般,只是场面远不及耳!春梅也算体恤,虽有些近乎戏弄,临走时,玫瑰果馅饼、熏肉、腊鹅送了薛嫂儿许多。人情冷暖,颇现人性,这便是对书中人我们不能一味拿好坏衡量之缘故!——读《金瓶梅》第九十五回

一百零六、 西门府和贾府一样,历经短暂繁华,那些亭台池馆终究还是败落下来。春梅故地重游,其心境与宝玉看到大观园破败后的扼腕心痛有几分相似,然又迥然有别。春梅如今地位显赫,与当时被撵出西门府截然不同,在众人面前虽故作低姿态,然亦有报复月娘之快感存焉!最难参透是命运,最难捉摸是人心!——读《金瓶梅》第九十六回

一百零七、 “树倒猢狲散”,西门庆算是一棵小树;到蔡京、蔡攸伏法,更大的树倒矣;继而宋家江山颓唐,徽宗钦宗被虏北去,整片森林已被焚尽。国破家亡之际,天下虽大,猢狲已无处可逃、无树可靠矣!这部书就这样,客观地、冷静地、自下而上、毫不隐晦地展现了一个时代,乃至整个时代的悲哀!——读《金瓶梅》第九十八回

一百零八、 陈经济命运之起伏坎坷,堪称《金瓶》人物之最。有春风得意:掌管西门宅,偷情潘金莲、庞春梅,开过大酒楼;也有惨淡经历:两次牢狱之灾,两次做要饭花子,一次做道士。但无论经历怎样,他都如同潘金莲般,不懂自省,没有领悟,对那样肮脏龌龊之世俗红尘仍是满心痴迷。但,回头想,贪嗔痴怨,事件又有几人逃脱得掉!——读《金瓶梅》第九十九回

一百零九、 《金瓶》人物谱:孙雪娥,西门庆第四房妾,原是西门庆原配陈氏之陪房丫头,后西门庆收用。性愚钝,在府中地位低下,专管厨事,照顾西门庆饮食,与潘金莲、庞春梅向来不睦。西门庆死后,携财跟来旺私奔,被拘捕,官卖周守备府,落入春梅手中,下厨为奴。后被卖临清酒家为娼,周守备随从张生包下她。后张胜杀死陈经济,雪娥恐受牵连,自缢身亡,终年三十四岁。

一百一十、 孙雪娥,书里又一个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色。就像宋惠莲、庞春梅、陈经济一样,我们没法用普通的道德准则去衡量他们的言行。他们那样生,那样死,作者只负责一笔一笔写下来,不作任何评判。我一直在想,他们是否就曾经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是,那造物者就太过残忍,这些生命未免太过惨烈了!——读《金瓶梅》第九十九回

一百一十一、 陈经济死状之悲惨程度与金莲之死不相上下。说他咎由自取也不为过,然正如宇文秋水所言,作者必须要有怎样的坚忍,怎样的笔力,才能把一个我们如此熟悉

的人物,如此结果在张胜的刀下?虽然是一个像他这样混账的青年,这样的痴迷,这样的不知悔改、不知感恩,但是这样的惨状,我们还是情不自禁要掩了脸,不愿意看它,不愿意想它,不愿意听它。——读《金瓶梅》第九十九回

一百一十二、 《金瓶》人物谱:庞春梅,本书三大女主角之一,为潘金莲丫鬟,被西门庆收用,且很是得宠。有姿色,性聪慧、喜谑浪、善应付,极争尊严,脾气火爆。后西门庆死后,与陈经济之奸情被吴月娘发现而遭逐,另嫁周守备,一时显赫,生一子金哥,后被扶正。偶然遇到落难之陈经济,与其仍暗地苟合。周守备战死沙场后,与家仆子周义交媾时,纵欲而死。亡年二十九岁。

一百一十三、 西门庆死后,故事的视角便从那个繁华的院落转向广袤的社会,然后把一人、一家、一国步步推向灭亡,情节加快,那些曾在眼前鲜活存在的东西很快就消亡了。看《红楼梦》,人们总可惜她的残缺,可现在我在想,曹雪芹是不是就写了八十回《石头记》,而不忍面对他构建的大观园这一“理想国”的毁灭。我相信,《金瓶》的作者是有佛陀一样的大悲悯、大情怀,有直面惨淡人生的大智和大勇。——读《金瓶梅》第一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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